過了幾日,那些客商人數有些變化,交給金璜的米少了許多,金璜拈了拈袋子,指指鍋,又指指嘴,啊啊的比劃了幾下,意思是這些米怎麼夠吃?
交米之人擺擺手︰「別問這麼多了,就緊著這些米做便是。」金璜便也不再問起。薛烈易容成老人,拄著個拐杖從屋里踱出來,慢慢走到村口,默默坐下。有人騎馬從村里出來,薛烈微眯著眼楮抬頭,正是商隊中的兩個人。
「都過了晌午了,還出去啊?」薛烈那帶著濃濃本地口音的官話,是金璜始終學不來的本事。
其中一人沖他點點頭︰「老大爺,這邊風口,您別在這呆太久了,小心著涼。」
薛烈嘿嘿站起身來︰「年輕人,前面路都給封了,你們能出得去麼?」那人笑道︰「不妨事,朝里有人好做官,道上有人好行商啊,哈哈哈。」
說罷,兩人揚鞭策馬而去,薛烈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低頭看了看土地上的馬蹄印,又拄著拐杖,慢條斯理的踱回屋,發現有人蹲在一邊幫金璜劈柴。見他回來,那人站起身來,向薛烈施了一禮,道︰「老大爺,您是這村子里的人嗎?」。
薛烈冷哼一聲,磕了磕手里的煙鍋︰「生在這村里的!」
那人道︰「大爺我是想問問,您對這一帶的道路熟嗎?」。
「能不熟嘛,打小走,都走了幾十年了,山上多根草我都知道。」
「那,從這村子想到承慶,有什麼路可以繞過平夏的烽燧?」
薛烈狐疑打量著他︰「做啥?老漢一輩子沒干過壞事。」
那人忙陪笑道︰「大爺您別誤會,我們這也不是干壞事,您看,我們是販絲綢茶葉的商人,別的倒也罷了,這些布匹最怕刀兵火燒的,茶葉又怕水。要是不趁著這會兒還沒打起來趕緊走,萬一來不及,貨全毀了。不瞞您說,這些貨款是我們幾個把家里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還借了不少外債,就指著能往承慶國去賣個好價錢,誰想,邊關這邊竟又封鎖起來了。」末了還很配合的重重嘆了一口氣。
「哎,真是可憐。」薛烈心中暗笑︰「論裝可憐的水平,你還不如金璜呢。」
煙桿往東一指︰「那里,有一段獵戶抄近路回家,還有采藥人常走的小道,非常陡,像你們不慣走山路的,人都難,別說還帶著這幾車貨了。」
那人連忙道︰「沒事沒事,我們這批貨里,最值錢的就只有一匹,珠光布,其他的都可以不要,那匹布不拘誰系在背上便是了。大爺您……能給指個路嗎?」。
听見「珠光布」三個字,金璜抬起頭,好奇地向這邊看過來,薛烈知道她的心思,便開口道︰「這珠光布……啥樣啊?這麼稀罕值錢?」
那人點頭︰「珠光布是織錦緞的手藝,配上難得的絲線,織出來的布,只需一點光,便有珠寶光華之感。」
薛烈磕了磕煙鍋︰「能給一小條麼?我家老太婆跟我一輩子,沒見到好東西,我也窮,買不起。你們若能給我一小塊,明日我便可帶你們上山。」
那人先有些猶豫,轉頭見金璜的眼楮直勾勾的看著他,又轉頭看了看薛烈,咬咬牙道︰「難得大爺大娘如此伉儷情深,我便作主,送大娘一段,雖不夠裁衣裳,也是一點心意。其余布匹其實也很不錯,若大娘不嫌棄,我們就將這些布送給大娘了。」
金璜連忙擺手表示不要,心中暗想︰「你們本來就帶不走,這會兒拿來跟我充人情,真真一點都不傻。」
兩人你推我讓了半天,最終還是將其余布匹留下了。那人原說將珠光布剪下來給她送來,金璜又是比劃了半天,又是假裝扭捏著推薛烈去說。那人茫然道︰「大娘這是……」薛烈清了清嗓子︰「咳,她想看看整塊布是什麼樣的,你知道,女人家麼……」金璜做低頭羞澀狀,薛烈在心中打了個寒顫。
那人想想,說︰「那屋里東西多,這……」
金璜抿著嘴,扭頭回去燒火了。薛烈見狀,忙跟過去哄︰「人家那里那麼多值錢的東西,不說丟了沒了賴你頭上,便是磕著踫著了,咱們也賠不起呀,不看就不看吧。」金璜賭氣將一塊帶著濕土的樹根疙瘩丟到火里,躥出一股濃煙,直撲薛烈的臉。
薛烈又是好言好語說了半天,金璜嗯嗯啊啊的又比劃,薛烈苦著張臉,那人見他實在為難,忙道︰「那,只能大媽一人去,人多了,實在是……」薛烈忙說︰「中中中,能讓她高興就行。」
珠光布打開,布面上果然如有一層珠光,流光溢彩,金璜顫抖著手想模模,又縮回來,只眼巴巴的看著,那人拿了剪子,邊上一人問道︰「拿剪子做什麼?」又見了金璜,忙壓低了聲音道︰「公子說了,什麼都能丟,就這匹布丟不得,你怎麼還要拿去送她?」那人道︰「只剪那麼一條,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我就說新來的不能跟著出門,你是什麼東西,敢跟公子的命令討價還價?」
「可是我都答應人家了,明天還指著老頭兒帶我們抄小路進承慶呢。」
「那也不行!」
听兩人激烈的抄了起來,金璜仔細看了看布,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