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門殺手 天河盟(九)

作者 ︰ 蘭花疏影

杜書彥頓覺好笑,若是平常,蕭遠如此追問,高德興必然早就起了疑心了,無奈酒色迷了心竅,真是無可無不可。轉念又想,蕭遠如此人才,竟埋沒西北軍中不得而知,真乃憾事。

忽又听高德興說︰「美人放一千個心,有樞密使馮大人做主,誰敢動我。」

听到馮瑞慈的名字,杜書彥頓時眉頭一跳,是他?那日皇上召慧妃伺候,真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是啊,高帥,你說誰敢動你呢?」那人慢慢的,低聲笑道。

高德興不虧久經戰陣,反應極快,見刀光一閃騰身就往後躍, 當一聲牆角的花瓶被撞倒在地上,清水淌了一地。

「你是何人!」

蕭遠冷笑一聲,手扣匕首昂然而立,與剛才判若兩人。高德興冷汗一出,已清醒了大半,撞出房門,一邊沿著走廊狂奔,一邊高聲呼喊+.++宿衛。蕭遠手中銀光如附骨而至,只差分毫便要刺入高德興背心,卻不防衣擺被身後的人猛然一拽,回手便要砍下。

「翊麾,何如留此身北拒遼寇,西逐平夏!」

「杜公子!你如何……」

杜書彥頗狼狽的拖著他的衣擺站起身來,一指通往廚樓的小樓梯︰「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說。」

蕭遠見高德興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知道機會已失,恨得一跺腳,又聞樓下官兵呼喊聲和喧嘩聲,只好拖著杜書彥,順著送酒菜的窄道一路狂奔,轉下樓梯推開一道小門,面前豁然明亮,竟正好是院中。

蕭遠腳步猛然頓住,可憐杜書彥被他一路拖著剎不住腳,一下子撞到他背上,疼得直揉鼻子。

此地認識杜書彥的人很多,這般帶他出去,豈不是連累了他,但是後有追兵,也是無路可退,忽然靈機一動,扯過罩著桌案的大紅布把杜書彥連頭帶腦的一蓋,拽了便走。

杜書彥雖早有安排,但覺得這法子看起來笨點兒,效果還不錯。倒是雲墨恪盡職守的朝台上的潘老板打了個信號,潘石億會意,立刻命人敲起擲珠花的鼓點,久候的酒客們在歡呼聲和激烈的鼓聲中擲下早已經準備好的珠花和各種彩帶花球,院中一排排焰火點燃,地上樓頭,望向院中只能見一片炫目的火樹銀花,哪里還看得清人。

待青煙散盡,院中一時如初,只有潘老板笑吟吟的站在滿地珠花間準備宣布今年獲勝的酒品,哪里還有蕭遠和杜書彥的人影。

兩人乘亂出了酒樓,蕭遠正駐足四處張望,杜書彥從紅布下掙扎出來,將蕭遠一拉,拐角處早備著的馬車適時的奔了過來,杜書彥拉著蕭遠跳上馬車,一路絕塵而去。

蕭遠挑開簾子,看著後面著急拉馬的追兵,順手用袖口擦著臉上的汗水脂粉,杜書彥懶懶的靠在車廂里,從袖中抽出絹巾遞到他面前。蕭遠回頭瞄了一眼,冷笑道︰「公子真是深藏不露,蕭某班門弄斧,見笑了。」

「此等宵小,又何必為了他毀了前程,且留此身北拒遼寇,西逐平夏,可好?」

「你到底是什麼人?」

「尚書公子,翰林院編修,你都是知道的。」

「那我不知道的呢?高德興的黨羽?」

杜書彥失笑道︰「就憑他?」

「那你為何要救他?」

杜書彥翻了一個白眼︰「救他?我這一番布置,是救他嗎?我是救你!」

蕭遠不屑的哼道︰「蕭某何時要人救。」

「你殺了他,那些枉死的官兵就能沉冤得雪?沒想到你竟也只是逞匹夫之勇的莽夫!若罪狀不得告天下,高德興這般死了,又有何意義?你殺得了一個,殺得了千百個不成?」

「你……知道得不少,」蕭遠的眼神中劃過一絲驚訝,警戒之色又重了幾分。

杜書彥看著他的表情,嘆了口氣︰「你以為朝廷什麼都不知道嗎?只是苦無證據。他也不過是個馬前卒,水底下藏著的……哼。」

「翰林編修管的事兒還真不少。」

杜書彥望了望窗外的人群,又看看追兵,在車廂壁上曲指輕扣兩下,道︰「人太多了,甩不掉,咱們下車。」

蕭遠會意,待馬車轉過巷口,兩人迅速從車上躍下,一閃身混進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待追兵被馬車引得遠了,蕭遠便想告辭而去,杜書彥正色道︰「翊麾可否將知道的告知杜某?」

大相國寺,借著皎潔的月光,偌大的客堂里空蕩蕩的擺著兩排蒲團,杜書彥接過沙彌提來的茶壺粗碗,道了聲叨擾,掩上門在蕭遠面前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從懷中模出一只小玉瓶扔給他。

「這是何物?」

「你剛才先走了,」杜書彥笑道。

蕭遠拔開塞子一嗅,會心一笑,仰脖一飲而盡,笑道︰「果然好酒。」

他低著頭把玩著玉瓶,緩緩道︰「你想知道些什麼?」

「翊麾人在西北,如何會趟了陝西道的渾水?」

「那個死了的都統曾是我的同袍,他死後不久我收到一封信,他自知難逃生天,初略向我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我才會借機找上高德興。」

杜書彥冷冷道︰「同袍者多矣,他為何要舍近求遠?且軍中往來書信查得極嚴,既然高德興已經決意害他,又怎麼會讓這種書信傳出?」

蕭遠從懷中取出那張奉于佛前的字條,那紙條杜書彥早已看過,不過是一首語句樸拙的邊塞短歌,多為軍中粗通筆墨的軍將有感而成,士卒常歌謠之,又或抄錄傳閱亦是平常。

「這首征人歌與此事有何干系?」

「征人歌?」蕭遠倨傲的偏了偏頭,「這是函信。」

杜書彥輕輕撫平這張被摩挲得有些發攘的粗紙,原來這就是軍中使用的函信,說白了就是替字,詩歌中的詞句代表著使用者約定的特殊意思。由于對使用者的文化要求較高,又只能在特定的情況下才能正確解譯,所以通常只在執行機密任務的斥候間使用。

「沒有第二個人能解讀它的意思,自然也就沒有第二個人會相信它是揭露高德興罪狀的證物。」

「信上說高德興私販軍資?」

「大意是說該送來的物資一樣也未到達。」

「那一批送出的不只寒衣,還有一大批武備,只怕武備的價值遠在糧食寒衣之上,這些武備他如何能私販出境?」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如此,你就敢私自入京,冒殺頭之險暗殺高德興?」

「在他親口承認以前,我也沒有打定主意殺人,」蕭遠想到機會已失,忿然道,「若此事唯一人可為之,燕然願往。」

杜書彥喉頭一咽,低聲道︰「何至于此。」

他起身在朗月如洗的經堂中來回踱了幾圈,忽毅然決然的回身道︰「三日,且給我三日。你就留在大相國寺不要外出,住持會安排好一切的。」

蕭遠懶懶一笑道︰「書彥何必擔心,其實……燕然殺孽深重,不敢玷污寶殿。」

「不行,你就給我留在這兒,」杜書彥眼睫一翻,生生把‘你丫出去實在太惹眼了’這句話咽了下去,「別再橫生枝節。」

第二日早朝之前,高德興差點兒被暗殺一事早已經傳遍了朝野,不過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在早朝上只字未提,甚至連五門司也沒見有什麼動靜,讓杜書彥大感意外。

又等了一陣子,官家用過了點心,曹公公才得空讓身邊的小萬公公過來說話。原來早朝前,官家已經見過了高德興,又看了根據高德興所述描摹的賊人畫像,神色嚴厲的勸了一句,高卿乃朝廷棟梁,要以自身名節為重,便把這事兒給罷了。

杜書彥幾乎忍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高德興自然不敢將自己的原話說出來,于是便真成了一場拈酸吃醋的鬧劇,白落個不知檢點的丑狀。既然這廂無事,便可全力應對樞密府庫之事了。

在翰林院枯坐了一日,也不見皇帝召見,只有管城送了信來,說高德興在驛館閉門思過,連他的親兵都未曾上街溜達。

「雖然咱們知道證據在樞府,可那是馮老爺子的地盤,公子,難道到了嘴的肥肉就白白送人不成?」

「肥肉?我還嫌膩味,」杜書彥埋頭翻著本朝人物考的卷宗,有一筆沒一筆的在一大堆人名間劃著線,「……舅舅的表弟的幼女的夫婿……我就說李長澤是老ど,哪冒出個妹夫來。不用著急,界限外的事,自然要有別人幫著做。」

「公子難道安排了人手?」

「不用我安排,官家這一怒,只怕有些人正急著安排呢。」

「那咱們現在……」

「手頭這麼多活,可不得干?還不給我換壺熱茶來。」

雲墨答應著去了,杜書彥抬頭看看滿天的火燒雲,嘆了口氣︰「今夜又得在翰林院湊合了。」

著人回府報了信,說公事繁雜一時處理不完,今晚就在翰林院後院歇下。茯苓便打點了粥菜點心和厚衣裳送來,只道是如常。

入了夜,稀疏的竹子嘩嘩的響著,便有些秋風蕭瑟的味道,巡夜的火光在院牆外有條不紊的來來往往,到後半夜,不期然的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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