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滾圓的小五就背著包袱上了寧嫣的破舊馬車。
他娘站在鎮子口抹了抹眼淚,一再叮囑他,一定眼听燕姑娘的話,娘親會在這里等他回來。
他爹去世得早,自他小時就跟娘親相依為命,這是第一次分別。小五不覺得有多憂傷,跟他娘揮了揮手,就一股腦鑽進了馬車。留青鸞一個人在外趕車,氣得她恨不得進去揪著他耳朵把他揪出來。
待走了半日的路程,青鸞听到寧嫣的聲音閑閑得從車里傳來。
「你跟著我,可以。但是听清楚我的要求,第一不許東張西望、問東問西;第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便吃任何東西;第三無條件听從我的話。做不到立刻下車!」
此地距離石頭鎮已經兩三百里遠,根本回不去。小五一掀簾子,就縮了回去。
「很好,很聰明。」寧嫣翻著書,頭都不抬,「現在去外面,和青鸞一起趕車。」
小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悠悠地挪了出去。待他龐大的身軀消失,寧嫣淡漠地抬了一下眼簾,繼續看書去了。
青鸞看他出來,調笑道︰「哼,叫你不听你青鸞姐姐的話!」
小五還是不說話,只看著兩邊向後退去的山川叢林,圓圓的臉上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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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行了一日,于第二天傍晚到達一個小渡口,從渡口乘船經霧氣繚繞的夢溪才能上歸嵐山。所以說此處是上歸嵐山的必經之路。渡口旁邊,有一個專供來往的歸嵐山人歇腳的酒館。而酒館的老板娘正是歸嵐七殺的媚殺水如蘭。
寧嫣下車的時候,水如蘭已經帶著一眾人在門口等候多時。
「恭迎令主回山。」水如蘭躬身下拜,容顏依舊俏麗,身姿裊娜。身後眾人紛紛下拜︰「恭迎令主回山。」
寧嫣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笑道︰「許久不見,如蘭還是美得讓人見之不忘,思之欲狂啊。」
水如蘭勉強得笑了笑,臉色卻並不太好。她非常小心地說︰「令主,這幾日山中有大事發生,請您……做好準備。」
她一番話說得寧嫣皺起了眉頭。大事……什麼事比得上山主的事大?還是他發生了什麼事?
「是不是山主身體又出現什麼問題?羅神醫呢?他怎麼說?」她連聲問道,臉上滿是急切,拉著水如蘭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山主……並無大礙。只是……只是……」
「只是他要成親了!」身後突然出現一個身穿墨綠衣袍的女圭女圭臉青年,把她說不下去的半句話說了清楚。
他滿眼深沉,女圭女圭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嚴肅神情。
寧嫣聞言只覺得心神一震,一口血便吐了出來。眼前一黑,已昏倒在地。
「令主!」
「公主!」
倒下的那一刻,她隱約看到煙雨朦朧的水面上有道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是他嗎?她覺得自己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然後一陣陣疲倦襲來,抽走了她全部的思緒。
等到寧嫣睜開眼楮時,發覺自己躺在了歸嵐思明殿中的暖玉床上。一股細小而溫柔的暖流在全身游走,好像一下子卸掉了千斤重擔,身子輕快了很多。
她費盡全身力氣支撐著坐了起來,環顧了一圈。思明殿還是多年前的陳設,觸目一片清冷。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青鸞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昏倒前的點滴記憶再次涌上了心頭,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他們相識了十年,從相知到相愛最後無奈相離。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與其他女子成親,也徹底地拋下了她。
原來那場夢竟成了現實,她心神劇震,渾身不住地顫抖,手臂支撐不住便轟然倒在了暖玉床上,口中只覺得一陣腥味。
有人推開了思明殿的大門,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公主!」來人一身青衣,一路跑到了暖玉床邊。她哭著把她扶了起來,攬在懷里。
「公主,您想哭就哭吧,青鸞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寧嫣呆呆地趴在她肩上,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臉上卻無一絲淚痕。
「陸離……說得是……是真的?」過了一會兒,她開了口,聲音沙啞而無力。
青鸞哭得更凶了,邊哭邊點頭。「陸離說……說是山主決定的……與火櫻成親。還要……要盡快完婚。」
寧嫣把眼楮慢慢地闔上,躺回了暖玉床。她形容憔悴,臉色已是慘白,仿佛只要躺下就再難醒來。
「青青,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她淡淡說著,沒有睜開眼楮。
青鸞擔憂地看著她一眼,還是離開了思明殿,關上了殿門。
師父在世時說過,要堅強自持,不貪慕依附,不要讓****束縛心智。可是身在戲中尚不自知,妄圖抽身時為時已晚。一行清淚慢慢從眼角滑落。
日頭漸漸落下了山,夜色開始彌漫,一點一點侵蝕著人心的最後一絲光亮與溫暖。青衣長袍,發絲被夜風吹得凌亂的男子靜靜站立在思明殿門前。他負手于身後,遺世獨立,不離開也沒有推開門。清潤而俊朗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眸子如星光,也如夜色微涼。
秋葉落盡九曲回廊處,紅衣如火的女子安靜地看著他,眼楮里盛滿了哀愁。
靜立了許久,久到衣衫被露水打濕,他依舊笨重的雙腿已經麻木到沒有了知覺。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滑落,劇痛從小腿排山倒海一般襲來,席卷全身。他全身劇烈地晃動,幾乎要站立不住。
她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他。
只听他清冷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傳至耳畔︰「扶我回去。」
「不……進去看看令主?」
「不需要。」他攬著她的肩,大半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試探性地把手攬在他腰上,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清冷的氣息與溫度。從思明殿到冰室,她多希望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她知道這樣成親不過是一個幌子,可是山主偏偏挑中了她讓她不由地心生喜悅。也讓她生出了原本不該有的妄想。
陸離幾番提醒她,不要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可是她從未听進去。她寧願身陷煉獄,也難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