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修挑了挑眉,掐算了下時辰,陰柔絕魅的臉龐淡開了一朵奇異的笑容。
他轉頭望向寧嫣,輕聲湊在她耳邊道︰「顧明軒有沒有告訴你,其實他還是可以站起來的?」
白衣女子睫毛顫了顫,抬頭看他,蒼白的面容憔悴卻從容。
「不過,對于你來說,都一樣。因為從今日起,他將永遠是個殘廢!」他將薄唇慢慢地貼近她,以一種狎昵的語氣笑道︰「你說一只老鷹折了翅膀,還能再飛嗎?」。
寧嫣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眼前這個恣肆而危險的人。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他的意圖。他劫走她的最終目的,其實是顧明軒。他深知他們的為人,必然清楚寧嫣一旦遇險,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並且依他的驕傲,甚至不會讓歸嵐山的人參與這件事,所以他必然是一個人來的!
可是……他的腿……阿軒說過他的腿廢了,並不是在騙她……
一瞬間,無數種念頭從腦海中劃過。她盯著雲修,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可只看到了他好整以暇地神色。
突然間只听「 」地一聲,頭頂上的門被一股大力撞開了。清冷的月光斜斜灑了進來,穿過零零落落的鐵欄,映出一片的淒清。漲到大腿的水面在月色下泛著粼粼的波光,靜謐中隱藏著不安。
寧嫣抬頭望去,月色下,有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步伐沉穩,絲毫不見凌亂。她一下子就落下淚來,他到底還是一個人來了,他到底還是服下了還陽丹。
雲修鼓了鼓掌,清脆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尤為突兀。「山主大人勢力真是不小,雲某還預備著灌個三天三夜的水,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了來。」說罷,他一旋身飛身出了水牢,踢落了鐵門。
她看著他,不用于往日的寬袍廣袖,此時身著一身素白緊身勁裝,手上空空如也,腰上卻纏了一件銀色的雪練。整個人沉穩內斂,風姿卓卓。而此時,他低頭望見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溫暖的微笑。不說一字,眼神卻蘊含了擔憂、安慰,千言萬語難以訴說衷腸。
「顧某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警告過雲大人,為了阿寧,顧某不介意雙手沾滿鮮血?不成想雲大人這麼快就忘記了?」
「山主大人的話,雲某怎敢輕易忘記?在下不過是請長公主殿下來做個客而已……」
「做客?雲大人的請客方式真是特別啊。那現在客做完了,雲大人是不是該放人了?」
「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全看山主大人能否勝得過我手中的劍!」他笑意全收,眸子一冷,抽出長劍向顧明軒刺去。劍光映著月光更見淒寒,那一劍竟是用了全部的真氣,仿佛也堵上了一生的命運。
多年前,在珞珈山角的那個小酒館,他們有過一次比試。那時酒喝多了,兩人皆醉意醺醺。彼此都是年少氣盛,決定切磋一番武藝。
雲修用的是隨身攜帶的佩劍,顧明軒卻只是隨手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枯枝,笑笑說︰「就這……個了。」
少年雲修不滿︰「你……你看不起……看不起我的劍術?」他搖搖晃晃地,臉上的紅暈像是點了腮紅一般。寧嫣連忙扶住他笑道︰「醉成這樣,還用得著比?一推就倒了好嗎?」。
「換……換劍!」他吼道。
寧嫣無奈只得說︰「換換換。」一邊使眼色給顧明軒讓他別換。少年的武藝她不清楚,可是顧明軒的卻實實在在一清二楚。他酒量不高,此時也有些微醉,萬一傷了雲修還得給他找大夫,實在是不劃算。
月色微涼,在樹林里投下了斑駁的樹影。遠處傳來一陣陣的蟬鳴聲,清風分外地舒適。寧嫣給火堆加了最後一堆柴火,轉身看那兩人比武。
搖搖晃晃地兩人開始了比試,雲修卻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招式精妙而劍法非凡,劍劍不虛刺向顧明軒。
顧明軒卻還是搖搖晃晃的模樣,嚇得寧嫣起了一身冷汗。可是漸漸地,她發現阿軒的步伐雖不穩,整個人也飄飄忽忽可是身法確實亂中有靜。所有凌厲地攻勢都被他巧妙地卸了力,拆分化解。
守了二十多回合,他開始轉守為攻。步伐依舊是凌亂,可是好巧不巧,他的每一招雲修都躲不過去。雲修躲得每一處都有顧明軒那根神出鬼沒地枯枝。直打得雲修哇哇大叫,連聲求饒放才停手。
一邊的寧嫣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最後看得最來越興致盎然。
結果第二天,比試的兩個人沒有一個人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全部緘口不提。寧嫣掃了興,只覺得太過沒趣。
那一瞬間,寧嫣恍惚了。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人事全非。不管記不記得,他們都再次迎來了宿命般的對決。這一次,堵上了生死。有些人的存在是為了求一份圓滿,可是無論隔了多久,命運都會再次回到原點。
那把劍,帶著破空之勢直掃他的面門。而他沉靜立于原地,神情未變,臉色未變,只有如墨的青絲被長劍帶來的肅殺之氣卷起漫天飛揚。突然間,那把劍穩穩停在了離他的臉頰只有一指距離的地方,安靜地好像待宰的羔羊,之前的凌厲氣勢風生水起都不復存在。
雲修驚駭地望向他,想要拔出夾在他手指間的劍,那劍卻紋絲未動。
「那時,你比不上我,現在,依然!」薄唇中淡淡吐出不屑的字眼。那是一種極為強大自信的霸者之氣,無人可以比擬,遑論超越。
他手一松,雲修猛然退後了一步。紫眸中,殺氣四溢。他冷笑著,再次提劍上前。十招之內,長劍震飛,雲修內力盡數反噬自身,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在那一瞬間清朗的月光照射下,顧明軒清楚地看見雲修的眸色變了,眸中的紫色如潮水一般褪下了。
「你……」他臉色驚疑不定。
那人的臉上露出了少見的慘淡笑容,輕聲道︰「果然還是敗了。」突然間,紫光大震,像是什麼被重新壓制住了。起身時的那個俊美男子依然紫眸瀲灩,嘴角掛著一抹鮮血,更顯淒美。
「山主大人做了這麼多年的輪椅,武功卻絲毫沒有退步,雲某還真是羨慕。」
顧明軒負手而立,眸色清冷,月光拉長了他偉岸的身姿。
「劍,人人都可以拿。但是用來殺人還是自殺就不得而知了。」他冷冷地看著雲修,把他曾經嘲笑蒙訣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雲修臉色一白,隨即冷笑道︰「既然比不過,雲某只有逃了。山主大人還是趕快救公主吧,她似乎……情況不太好呢。」
說罷,抬腿慢慢朝外走去,似乎絲毫不懼怕顧明軒從背後攻擊。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以顧明軒的為人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光明磊落,卻也迂腐呆板。囿于樊籠的人注定無法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