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模樣……看上去好生眼熟,但是她並不曾記得自己見過這畫上的美人。
把蠟燭湊近了去看,這畫似乎也有些年頭,邊角都已經泛黃,畫軸上也落下了些許灰塵。畫中人到底是誰?又是誰作了這幅畫?把它掛在這荒廢多年的地方?
她皺著眉,下意識地伸手想去觸踫這幅畫。然而就在踫到的一瞬間,腳下一空竟然直直地墜落下去。
「啊……救命啊……」她瘋狂地叫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想在下落時抓住點東西,可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清冷地風吹起她萬千青絲和身上寬大的水墨戲袍,鼓起一朵朵濃淡相宜的花朵。是不是……離死亡越來越近了?意識漸漸地抽離……原來在死前的這一刻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害怕,有多麼不舍,有多麼……自私。
眼角漸漸地落下一道淚痕,如果……有來生,是否可以少一些牽絆,少一些糾纏?不要再給別人帶來煩擾與不幸。遠處依然有渺渺茫茫的歌聲傳來,如同隔世一般遙遠,如同紅塵一般深沉。
就在她合上眼眸之時,下墜的勢頭驟減,腰間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扣住。
她猛地睜開眼楮,卻發現面前之人墨發高束,長眉入鬢,亮如星辰的眼眸中含著點點笑意,薄唇微勾。
「阿寧,好久不見。」
寧嫣呆呆看著他,眼淚一下子瘋狂地涌出眼眶。顧明軒一下子慌了,他急道︰「阿寧,沒事了,你別哭啊。」他抱著寧嫣,在周邊牆壁上一點,翻落在地面上,恰好坐在了他的輪椅之上。
他修長溫潤的手指,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好笑道︰「阿寧別哭了,你知道你現在有多丑嗎?」。
寧嫣愣了一愣方才想起來,與她對換身份的那個伶人在她的臉上涂了很多的胭脂水粉,這下好了,八成是一團糟了。
繼而又哭了起來,斷斷續續道︰「你……嫌棄我丑?」
顧明軒無奈地搖頭摟緊了她的肩輕聲道︰「乖,別哭了。我知道這幾****過得很不好,方才又是那般提心吊膽的。沒事兒了。」他一下一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讓她漸漸安定下來。
「那……代替我的人是誰?段業怎麼會幫我們?還有寒幽殿的那副美人圖,還有這個地宮都是怎麼回事?」她擦了擦眼淚,抬頭問他一連串拋下了許多問題。
顧明軒嘆了口氣︰「阿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里。出去之後,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嗎?」。
寧嫣紅著眼點了點頭,從他懷里起了身。這時方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所在的是一間密室,空空當當地,什麼也沒有。倒是四個角落,燃著一種獨特的用北邙鳳尾魚的魚油所制的梭羅燈。此燈具有長明之效,頗為稀罕。整個東和,也就宮中有兩盞,公主府有一盞。而這個密室竟然有四盞!
她皺著眉,逡巡了一圈,走到顧明軒身後推著他向唯一的門走去。「這里好生奇怪,一個空空蕩蕩的密室,竟然燃著四盞價值千金的梭羅燈。」她把心中所想告訴了顧明軒。
卻听他笑道︰「這地宮的主人富可敵國,安放這區區四盞梭羅燈又算得了什麼?」
「地宮的主人?」
「是,這地宮又喚作紫棲宮,在東和建國之時單獨做東和皇族的暗衛訓練之用。紫棲宮里的人,非皇命不得出宮。宮里的大部分暗衛都是從幼時進來,直至老死都與世隔絕。你也知道,孝淵帝重文輕武,在他即位之時紫棲宮基本上算是從東和皇族的手中分離出來了。」他清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推開門的一剎,寧嫣再一次尖叫出聲。顧明軒擔憂地握住她的手︰「阿寧,不要怕,鬼婆婆是自己人。」
面前的漆黑甬道中心站著一個人,手心端著蠟燭放在臉下面,而那一張臉……其丑無比。寧嫣從未見過這般難以形容的面貌,整個臉部的輪廓骨骼仿佛都扭曲了一般,皺紋不規則地爬滿了她的每一寸皮膚。在幽幽的火光映襯下如同幽靈一般。
寧嫣的膽子不算小,可是這樣的情形實是太過可怖,她勉強地咽了口口水,听那個鬼婆婆開了口。
聲音亦是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嘶啞難听︰「老奴嚇到公主了。」她倒是恭恭敬敬地彎了下腰。
寧嫣蒼白著臉,勉強點了點頭。
只听鬼婆婆又道︰「宮主紛紛老奴帶兩位貴人出宮,請兩位隨老奴走。」
顧明軒頷首道︰「有勞鬼婆婆,煩請代顧某向宮主轉達謝意。」
鬼婆婆緩慢地點點頭,轉身向甬道那一頭走去。顧明軒捏了捏寧嫣的手問道︰「阿寧,你還好嗎?」。
寧嫣推著輪椅跟了上去,輕聲道︰「沒事。」
地宮里寂靜無聲,鬼婆婆走路亦是悄無聲息,一路上只能听到空曠的輪椅吱呀聲。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又走了許久。寧嫣越發覺得,這個地形有些熟悉。
她悄悄地附耳在顧明軒耳邊道︰「這個……怎麼有些像九轉偃月陣?」
顧明軒輕聲笑了起來,聲音不大卻也沒有刻意放小︰「沒錯,這地宮的所有陣法都是我當年布下的。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了,宮主好像有所改動。」
寧嫣驚訝地睜大了眼︰「我怎麼不記得,你之前來過帝都?」
「遇見你之前,剛出師的時候與宮主結識。應他之邀,前來帝都游覽了紫棲宮。不想,多年之後會重游故地。」他的聲音中有著輕微的喟嘆。
說話之際,似乎甬道的前面傳來了一絲絲亮光。
鬼婆婆停了下來,回身行了一禮道︰「老奴便送到這里了,兩位貴人可自行離去。」
顧明軒笑著回禮道︰「有勞!」
鬼婆婆一口氣吹滅了蠟燭,身形怪異地消失在了黑暗里。顧明軒拍了拍寧嫣的手道︰「走吧,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寧嫣點點頭,推著輪椅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盡頭的那點光亮越來越大,似乎黑暗的天空也被染成斑駁陸離的顏色,分外地溫暖與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