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慶十一年,東和從上至下大清洗,許多東和長公主寧嫣信任的或提拔上來的官員將領都被紛紛解任抽換。甚至寧嫣所做的一切全部被抹煞,史書上只留下一個欺世盜名、禍國殃民的罪行。國內再無人敢提及「寧嫣」兩字,人心皆惶惶然。
然而僅僅兩年之後,東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瓦解。大瑞宣王正式登上東和的政治舞台,與原東和朝廷劃清瀾江而治,江山一分為二。其中種種翻覆陰謀手段可想而知。一時間大瑞宣王名聲大噪。
此後大瑞定都蘭慶,定國號為佑寧,宣王登基之時正式追封前東和長公主寧嫣為慈孝天興聖顯皇後。次年,冊封侍妾施柔為皇貴妃。同年育有一子,名喚「澄寧」。
「我在蘭慶見過澄寧,冰雪般的模樣,你若看到一定會喜歡的……但我想你不會願意看見他……」他抱著劍看著院中的女子,卻只見到她無意識地拉扯著原本要打結的縴細的繩索。
無意間,便在手上劃上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液流淌了下來,她卻恍然不知。
塵夜連忙跳下屋頂,有些焦急道︰「沒事吧,穆神醫還留下些藥,我給你涂上。」
燕凝毫無生氣地點了點頭,嘴唇失去了血色。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他目光中流露出擔憂。
過了許久,燕凝才恍然一笑,抿唇道︰「那麼……他為什麼追殺你?他雖沒有收你為徒,卻是一直把你當做弟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沒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務,還私自放跑了他要關押的重犯。」
她苦笑︰「他似乎變了。」
「任何人都會變,或者是他只是把在你面前一直隱藏的那一面表現了出來。」
燕凝慢慢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可是每一步都沉重到仿佛隨時會倒下。是該喜悅呢?還是該傷心呢?她本以為早已放下的過往又再生波瀾。可是現在他,真的和她再無關系了。
他已是萬人之上,九天之子,而她不過是一介鄉野村婦。他娶了旁人為妻,生了自己的孩子。她應該微笑著祝福不是嗎?可是為何心還是像千百把刀子戳進去一樣地痛苦難過?
顧明軒……我怕你死,又怕你沒死,我怕你過得好,又怕你過得不好。我丟不掉躲不開放不下的終究還是活生生血淋淋地呈現在面前,你可……明白我的痛苦?不!你永遠不會明白的。不過不明白也好,就這樣相忘于江湖吧。願你擁有最單純地快樂,願你獲得最幸福的美滿。
夜黑風大,一個瘦弱的身影坐在岩石之上,仿佛把所有的痛苦委屈壓抑一股腦全部傾瀉出來一般,哭得聲嘶力竭。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聲裹挾著哭泣的聲音被海風吹得好遠好遠。
活著,實在是太過辛苦,可是老天為什麼又讓她活下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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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燕凝才一個人慢慢地踱回了家。
奇怪地是,阿爹看到她第一眼便說︰「是該好好置辦一下了。」說得她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阿娘笑著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道︰「你有了打算怎麼也不跟阿爹阿娘說呢?」
「什麼打算?」
「還裝傻!水生那孩子都把聘禮遞過來了。照我說啊,水生這孩子是不錯,心眼兒實,又一心一意地對你好。」阿娘喜笑顏開,「日子是有點急了,很多東西都來不及置辦,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早些安定下來我和你阿爹才能放心啊。」
話音剛落,門外便戰戰兢兢走進來一個文秀男子,臉色有些酡紅。「阿凝,我不過是跟阿爹阿娘說我喝醉酒之後你一直照顧我而已……你別生氣……」
燕凝坐了下來,仰頭望著他笑道︰「我沒生氣。」
「那……我現在就把聘禮拿走?」
「你還想娶我嗎?」。她淡淡問道,清晨的日光灑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像是鍍了一層金一般耀眼璀璨,看得秦水生一愣。
隨即堅定道︰「當然想。」
燕凝頷首︰「那便不用拿了,你定個日子我什麼時候過門?」
秦水生如同被雷闢中一般呆愣在原地,阿娘扯扯他的袖子笑道︰「這傻小子……阿凝她答應了。」
他渾身一驚,臉紅得像猴子**一樣,然後飛快地跑了出去。
燕凝張口結舌︰「他這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身後拉著青兒玩的元笙道︰「夫子回家翻黃歷去了。」
她點了點頭只覺得好笑,眉間卻隱隱泛痛,吹了一夜的海風到底是有些扛不住,便回了房休息。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想一切終究該結束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如果有一天戰火燒到這里,是生是死都是天意,她不會有一絲怨言。至于顧明軒……喪葬嫁娶,他們都再無關系了。
燕夫人答應嫁給秦水生的事如同春風吹過曠野一般在村子里迅速流傳,不過一個晌午的功夫,來元家拜會、送各種東西禮品的人就絡繹不絕。一來,燕凝確實深受敬重,二來她平日里油鹽不進,此次恰好有個由頭送點東西。
結果傍晚的時候,阿爹便讓她一家一家地又送了回去,送得她咬牙切齒地直罵秦水生。
之前那麼多次的拒絕,她不曾後悔過。因為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不曾安定下來,可是現在她卻莫名地覺得疲倦。秦水生應當是不錯的選擇吧,至少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她。
他與她以往所遇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單純而善良,執著而堅韌,看似軟弱其實心中壁壘分明,有所堅守。
誠如阿爹所說,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似乎也不錯。
曦月走了好多天了,埋在地下的梅花釀也被燕凝全部挖出來了。可喜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秦夫子已經成功從一沾酒就倒變成勉強能喝兩杯。
雖然最終還是少不了癱倒在床的結局,可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只是紅著臉跟她說︰「阿凝……我不想讓你一個人獨自喝悶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