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女子漠然看著他咳得驚天動地,鐵鏈嘩啦啦作響,那響聲卻一點點地冷到了骨子里。
「你到底和塵夜說了什麼?竟然讓他不惜背叛城主,也要放你出來。」
那道身影癱倒在地下,口中已經咳出了鮮血,過了許久臉上竟然浮現一抹微笑。慢慢道︰「我說,寧嫣……有可能……沒有死……」他的聲音不知為何,嘶啞而難听。
窗外女子臉色劇變︰「你說什麼?」
「你怕了?」他慢慢笑了起來,笑聲如同裂帛的聲音一般在地牢中回響讓人毛骨悚然。
女子臉色一白︰「我有什麼好怕的?當年的事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現在……城主是我的。就算她回來又能怎樣?」
雲修不置可否地閉上了眼楮,不再搭理她。
女子怔然出了地牢,溫暖的日光灑在肩上卻一點也未驅散她身上的寒涼。候在一邊的侍女輕手輕腳上前扶住她︰「夫人……怎麼了?」
是!她現在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夫人了,縱然她還活著又能怎樣?何況,他們還有澄寧……澄寧……連她的孩子的名字中都要加上她的存在,她真的永遠逃不開那個人的陰影嗎?
行至桂園,涼亭中一襲白衣安坐榻上,榻中擺著一盤山窮水盡的殘局。
黑白玉子,聲音泠泠。
「此處風大,怎麼不多披一件衣服?」她笑著走了過去。把堆在一旁的薄衾蓋在了他的腿上。
榻上之人並未多言語,仿佛已經習慣了她的動作,手中兩枚溫潤的玉子不緊不慢地轉著。
過了許久,才听見他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剛剛去了地牢?」
她渾身一僵,冷汗已經蔓延至脊背︰「……是。」
「去做什麼?」男子狀似無意地問著,眼楮依舊看著案上的一盤棋,側顏清俊而柔和。
「只是……去看一看……」她低著頭,絞著手中的絹帕。
他仿佛沒有看出她的不安與局促,淡淡地說︰「地牢寒氣極重,以後沒事不要去了。」
她慢慢舒了一口氣,垂眉點了點頭,臉色依然無一絲血色。
「換身衣服去看看澄寧,這兩日天熱他總是哭鬧,你多陪陪他。」不冷不熱的聲音繼續傳來。
女子抿了抿唇,躬身行了一禮,走了下去。
直至走出涼亭,白衣男子才慢慢抬起頭來,那清俊的容顏上是一雙冷淡至極的眸子。眸中似乎有什麼復雜的東西流淌。光滑如玉的面容上已經有了歲月雕刻的痕跡。
她真的……還活著嗎?
此時一人快步走進桂園,一身青灰色的已經破舊的袍子,一張看不出喜怒的女圭女圭臉上也已有了細密的皺紋。
「隱衛在長安發現塵夜的蹤跡,還……派人追殺嗎?」。他皺著眉頭,似有些不忍。
顧明軒頷首︰「不必,他已經得到教訓,著人把他帶回來就行。」
那人點頭轉身走了下去,剛走兩步便听身後人道︰「陸離……你說,她還活著嗎?」。在一園的鳥語花香鶯歌燕舞中,這句話顯得尤為淒涼。淒涼中,好似包含著巨大的執妄。
那道青灰色身形一僵,隨即轉身笑道︰「想必沒這個可能吧。」
顧明軒把手中棋子扔在了棋盤之上,發出了清脆的爭鳴。「可不知為何,最近我總有一種感覺,阿寧還活著……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揉了揉眉心,整個人看起來蒼老而疲憊。
陸離搖了搖頭,卻听他又道︰「罷了罷了,果然人老了就會胡思亂想。圓音說我執念太深,所以才一直放不下。」
陸離笑了笑過了會道︰「剛剛來時路上看見了夫人。」
「嗯。」
「她的執念不亞于你,其實人活著不就是活一口氣嗎?或為名或為利或為情或為命,若真是連一丁點執念都沒有,那還不如一了百了。」
「那你呢?陸離,你的執念是什麼?歸嵐山已經解散,只有你一直跟隨在我左右。你是為了什麼?」顧明軒抬頭看他,眼神明暗不定。
陸離苦笑一聲︰「你無須懷疑,我只是……不想再一****地漂泊。」
天大地大,可他始終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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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村。
燕凝掙扎著起身,卻只覺得頭重腳輕又重重地跌坐在床上,一股熟悉的無力感再次從心口襲來。她模上手腕,才發覺應是感染了風寒。
窗戶上冒出兩個毛茸茸的腦袋。
「燕姨,你起了嗎?」。青丫頭悄悄地叫,「青兒要進去嘍。」
元笙則是直接得多︰「阿公讓你去送米。」
燕凝奇怪︰「送什麼米?」
元笙見她回話,拉著青兒推門走了進來。「阿公說,你不許大家出海,好多人就沒飯吃。咱家之前還屯了好些糧食,讓你給他們送去……嬸娘,你臉怎麼這麼紅,是病了嗎?」。
「無妨,有什麼動靜沒有?」
元笙老實地搖搖頭︰「老彎叔已經下葬了,大伙差不多都回來了。」他黝黑的小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死亡對他來說也沒有多少驚訝。
燕凝看著他輕聲道︰「元笙,你害怕嗎?」。
元笙搖搖頭,眼楮卻有些迷茫︰「阿爹阿娘已經不在了,元笙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燕凝長嘆一聲,模了模他的頭,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對于元笙來說,說什麼都無足輕重。生死從來都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它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伸手就能觸到。
喝了一劑藥,身上出了許多汗。燕凝帶著元笙和青兒出門去送米。
想比于之前的熱鬧,出事後的長平村便低迷了許多。在村里行了半天也未看到幾個人。
燕凝力氣有限,一次只能搬動一袋米。所以需要往返幾次,最後一趟去到老彎家時,天幾乎已經黑透了。
老彎家在村子的東邊,靠海極盡,卻跟同村人相隔得極遠。所以他能夠趁夜模黑出海而不被人發覺,以至于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
可是漸漸靠近老彎家時,卻听見里面傳來了……男人的說話聲!燕凝連忙拉著元笙和青兒躲入路邊的草叢中,捂住了他們的嘴巴!
老彎已死,家中除了他媳婦便是女兒晚娘,這男人,究竟是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