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易容而來,沈嫣雖換了六次裝扮,但都是以老者的姿態出現的。這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的瑩白手臂,立時出賣了她。司馬文勇松手,很快便有兵士拔出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和李承茂的脖頸之上。
殊不知,這個司馬文勇,也是個易容的奇才。他的易容之術,精湛的程度,恐怕在北周和南昭兩國,也找不出第二人來。
他輕巧地撕去了沈嫣臉上發皺的面皮,看了她微蹙眉頭的本色,他不禁輕佻伸出細長的手指,劃過她的下頷,浮聲嘆︰「竟是個俏麗的美人兒。」
「休要對我夫人無禮!」李承茂挺身,卻被眼前的刀子死死攔住,唯有發狠的話語,氣沖沖噴向司馬文勇。
「噢?原是有夫之婦。」司馬文勇訕然而笑,旋即踱步走到屋里,在一張干淨的桌旁端正坐了下來,方才道︰「我閱女無數,倒還未嘗過有夫之婦的滋味如何?」
他這話一出,李承茂血氣上涌,立時干咳起來,終于口吐鮮血。
「你何須動氣?」沈嫣心頭發緊,眉間皺得更緊了些。
「將軍,」這時,先前攔沈嫣和李承茂的那個粗魯兵士上前道,「先前他們說,他們來自北周寧安城,千里迢迢來我大昭,是要找安陽大醫問診的。」他看一眼李承茂,接著說,「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怕是病入膏肓,當真是來找安陽大醫問診的。他們還說,早在寧安城的時候。他們便與安陽大醫熟識,但不知真假。」
听得這番話。司馬文勇站起了身來。他走至沈嫣和李承茂跟前,在他二人跟前踱了幾步。終于正經問︰「你們當真認得安陽大醫?」
就連他都稱安陽平「安陽大醫」,安陽平在南昭,果然是名聲斐然。
「我听聞,安陽大醫在寧安城本娶了妻子,」他接著道,「卻因妻子一家得罪了北周朝廷慘遭滅門,他不得已把自己的妻子賣給了寧安侯府。這事,你們可知情?」
「這件事在寧安城,幾乎是家喻戶曉的。」沈嫣答。「不瞞你說,安陽公子娶的妻子,沈氏嫣兒,與我本是好姐妹。正是因為她,我才認識了安陽公子。」
說罷她編了一個自己如何結識安陽平的故事,還說了許多有關「沈氏嫣兒」和安陽平之間的事。憑著自己對安陽平相貌的了解,在場見過安陽平的,都信了——她與安陽平,果真相熟。
「那敢問夫人高姓大名?」
「柏吳氏。」沈嫣看一眼李承茂。接著道︰「我夫家是做絲綢生意的。前陣子寧安侯造反,整個大周都有些混亂,卻不知我夫君招惹了誰,竟遭人投毒。看了許多大夫。卻都不能解他身體里的毒,我便帶著我夫君到南昭,找安陽公子問藥。」
「那你二人如何要易容?」司馬文勇疑惑問。
「只因一路盜賊亂寇時常出沒。我跟我夫君才月兌去一身榮華,化作貧苦老夫妻。」
沈嫣說這番謊。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一旁听著的李承茂,也在心中暗嘆她反應之迅敏。
「來人吶!」司馬文勇忽然大喝一聲。吩咐近前的兵士道︰「把邊城最好的大夫找來。」
接了差使的人走後,沈嫣不禁問他︰「你不信我所言?」
「並非不信,只是你夫君都吐血了,只怕見不到安陽大醫,便會早登極樂。我先且喊個大夫來,也是關心你夫君的性命之危。」司馬文勇開著玩笑,自個兒大笑了起來。實際上,他就是對沈嫣的故事存有懷疑之心,才要找個大夫,來確診「柏仲」是否真的身重劇毒。
所幸的是,沈嫣的故事是謊,李承茂身重劇毒的事卻是真。她沒有想到司馬文勇會這般多疑,因此,在等待大夫到來的時間里,她幾乎慶幸自己說了部分的真話。
當大夫確診「柏仲」果然身重怪毒之後,司馬文勇卻還是不肯放他們離去。他道︰「我跟安陽大醫之間……也有些情分在。這樣吧,你們先到我的軍營,明日一早,再跟我回家府,我再差人找安陽平到我府上見你們。」
倒真是古怪!這個司馬文勇會有這般的熱心腸?沈嫣和李承茂相顧看一眼,自是不信。沈嫣當即婉拒了他的好意。但是,他的態度已不是邀請,而變得強硬了。很快,他吩咐屬下人,將沈嫣和李承茂「押回」到自己的軍營。
他這是要將他們扣留在身邊啊。而與此同時,他還真的派人提前去找尋安陽平了。他因何要這麼做?扣著安陽平的兩個故人,好讓安陽平心甘情願地來不成?在他的軍營里,沈嫣和李承茂很快想到了這一層。
這個司馬文勇,恐怕是想見安陽平而不得,所以才扣著安陽平的「故交」。
不過,司馬文勇倒是善待了沈嫣和李承茂。一到軍中,他便讓軍醫給李承茂看診不說,還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甚至還拿了適合他們穿的錦衣,視他們為上賓而待。
司馬文勇是個愛美色的。即便在營中,他也收納了不少的歌舞姬。他為沈嫣和李承茂擺宴,就把他最得意的舞姬獻出來表演。他還戲謔地對李承茂說︰「若柏公身體康健,我願把這舞姬送你。」
作為李承茂「妻子」的沈嫣就在身邊,他司馬文勇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僅是個縱情聲色犬馬之人,還是個不受禮儀束縛的荒唐之人。
「我這般說,柏夫人如何一點也不氣?真是好氣量!我喜歡。」司馬文勇大笑,忽而看向李承茂問︰「但不知柏公可願借夫人于我賞玩一夜?」
李承茂心底雖氣,卻沒有動怒,倒是輕笑一下道︰「將軍想用這身份卑微的舞姬換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一夜,我豈不是吃虧?要換,也要拿將軍夫人來換方可。」
司馬文勇一听斂了笑,不過很快又拍手稱贊李承茂曰︰「好一個柏公!」接著,他舉起了酒杯,「我敬你。」
沈嫣看一眼李承茂,眼里滿是欣喜。他,不是一個沖動之人。李承茂也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旋即問司馬文勇︰「敢問將軍與安陽公子如何識得的?怎麼好似只有扣著我們,安陽公子才會來見你一般?」
「這是哪里的話?我不過大發善心,想減少你們尋他的苦頭罷了。你們難道不知,安陽大醫並非容易找到之人?」
「安陽公子喜歡游歷,的確難找。」沈嫣道,「如此看來,將軍與安陽公子關系匪淺。」
「我是大昭的常勝將軍,想見一個人還不容易?」司馬文勇說這話時,眼里分明藏有幾分不服氣。只怕,他想見誰都容易,見安陽平不易吧。
「不說了,喝酒。」他有意轉開話題。
模不清他與安陽平之間的關系,沈嫣倒有幾分擔心,自己和李承茂掌握在他手,安陽平當真來了,會否有麻煩。她想了想,還是問︰「你扣著我們,豈能確定安陽公子一定會來?」
「醫者父母心,安陽大醫是不會不管一個病人的死活的,更何況,你們是他前妻的朋友?」司馬文勇頓了頓,接著道︰「我听聞,他對他這個前妻,還是有些感情的。他醫好皇上的病,皇上封了他大醫之譽,還有心將公主許給他,他竟拒絕了,說什麼終身不想再娶。哼!」他這一聲嗤笑,卻不知為何?
聞言,沈嫣內心徒生酸楚。一時間,與安陽平相處那幾天經歷的一切,都在她腦海浮現了。想到新婚之夜他對自己的尊重,想到送他親自縫制的披風時他的感動之心,亦想到他送自己的紅梅簪花,她的心很難平靜。
跟李承啟在一起的時間里,顧及到李承啟不喜她戴旁的男人送的東西,她後來便不常戴這朵紅梅簪花了。但這朵紅梅簪花,從不離她的身,現在就藏在她隨身攜帶的荷包里。
她始終沒有忘記安陽平對自己的恩情,始終沒有忘記他臉上難得綻開的笑容。盡管相處的時光是那樣短暫,但她就是這樣清楚地記得他的好。
「夫人?」李承茂見她失了心神,忙喚了她一聲。自然,听說安陽平因她終身不娶的事,他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好似在感情上,又多了一個敵手。
是夜,他久久沒有入眠,只怕見了安陽平,沈嫣會與安陽平舊情復燃,從此不願離開……而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屋里突然有了動靜。那是沈嫣起身了。
沈嫣開門,離開了屋子,李承茂想了想,也起身跟了出去。
沈嫣來到司馬文勇的住所,跟兵士說,她有急事要見司馬將軍。
兵士進屋稟報後,司馬文勇很快穿著便服出來了。
「柏夫人找我有何事?」他笑著,眼里漸聲邪意,「柏夫人深夜找我,莫不是想供我賞玩?」說著他還伸手,意欲調戲沈嫣。
「年紀輕輕,如何學得這般輕浮?」沈嫣淡聲出口,輕巧後退一步躲過了他。
司馬文勇一愕,萬萬沒料到她如此從容看待自己的戲謔之心——她把自己看成年紀輕輕的孩子?
「還請將軍借一步說話。」不容他多想,沈嫣自顧走到了庭院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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