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過的安然,沈安嫣卻覺得天陰沉沉的。
仔細想想,沈安嫣才驚覺,這幾天飄飄絮絮的小雪,正是另一波噩夢的前兆。下一批麻煩,馬上就要開始了。京城又將進入煉獄般的境界。
只是這幾日過的太安逸輕松,處于沈府的她全然忘記了外面的情況。
「沈秉德!」沈安嫣正在沈府路上,準備回到容華閣,恰巧看見沈秉德,沈安嫣喊了一聲。
「哦,姐姐。」沈秉德看見沈安嫣,神色匆匆,打了個招呼,就準備離去。
「怎麼這麼急?」沈安嫣隨口問了一句,沈秉德現在也長大了,自己的事情多了起來。
「我回來拿東西的,喬大人說有東西需要。」沈秉德道。
沈安嫣一愣,沈秉德和喬堅喻關系不錯看來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次正月那件事,沈安嫣就該看出來,只是不想打擾沈秉德,可是現在看來,兩人也太熟了一點。
喬堅喻是什麼人,沒有人比沈安嫣更加清楚。以前還覺得喬堅喻這種能隨意隨時、毫不猶豫的舍棄朋友,出賣伙伴,得到利益和權力的性格和做法,是能成大事,能割舍感情的表現。但是現在看來,就是自私而已!而且,就算真是什麼「能成大事者」,沈安嫣也不希望沈秉德成為犧牲品之一。
「喬堅喻……他不是什麼好人,御史台的事情之後,你還是少跟她說來往吧……」沈安嫣猶豫了一下,決定有些話還是不能說,于是只提醒沈秉德,不做過多的評價。
「什麼?」沈秉德這下倒是不趕了,轉身,正眼看著沈安嫣,表情有些不自然,「別把那些小感情代入政治角色,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好吧,雖然喬堅喻是和你有些沖突,但是這並不妨他的為人。他為人正直,能力也強,我與他共事,我自然是知道。」
沈安嫣有點怔住,她只顧著自己提醒,忘記了處境。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沒有證據,處境又是和喬堅喻有沖突。這樣看來,可不就是沈秉德說的那種。
「那你自己留心吧。」沈安嫣留下一句話,沒有繼續說別的,因為沈安嫣現在說什麼,沈秉德也听不下去。
「留心什麼,他還會害我不成?」沈秉德卻不依不饒,有人罵了他的朋友,自然要為朋友討回公道,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姐姐。
沈安嫣有些煩躁,她沒有證據,從現在來看,她跟喬堅喻也沒有什麼接觸,如果要說沈安嫣了解喬堅喻的為人的話,那肯定是不靠譜、不現實的,沈安嫣秀眉微斂,對沈秉德道︰「他可能不會故意來害你,但是若有事,他會推你上前!」
沈秉德驚訝的看著沈安嫣,沈安嫣見沈秉德全然不願意听進去分毫的樣子,心里苦惱,但也無可奈何,只是一針無名業火。
「算了,反正他是個小人,你預防一下也好,總是沒有壞處的。」沈安嫣撂下一句話,就往沈秉德旁邊快步離開,絕塵而去。
「難怪都說女人處理不了政治,果真如此。姐姐,我以為你與其他人會不一樣。現在我發現,並不是這樣的,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好好陪陪沈影卿,然後你就好好珍惜時間,準備出嫁吧。」當沈安嫣從沈秉德身邊路過的時候,沈秉德頭也沒回,表情冷漠,面無表情的吐出這麼一句話。
沈安嫣的腳步頓了頓,然後就沒有再猶豫,繼續提步,頭也不回的離去。
沈秉德也冷笑一聲,提步往沈安嫣的反方向離去,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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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氣氛壓抑又沉重,為什麼呢?因為林府已經給出了消息,林修業將迎娶刑蔣府的嫡長女蔣雪梵。這一消息走遍了京城,幾乎傳到了每一戶人家的家里,街頭小巷都是這種將要有大婚的喜慶,對,兩人已經定親了,彩禮極其豐富,真正的十里紅妝的聘禮,上門請親,那比林府來給沈清菡送的禮金,不知道昂貴出多少倍,盛大了多少倍。
這位刑部尚書的嫡長女與戶部尚書的嫡長子喜結良緣,在京城這個大家族里,絕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所有人都見證著這一幕。
正和蔣毅在除夕佳宴上說的一樣,現在先定親,等寒疫事件一過,京城緩過來了,就擇個良道吉日,成婚。
「完成大婚之後,其他的事,再由嫡妻另行定奪。將交給正妻,全權處理!」
這是林府給出的觀點。
這個「其他的事」,不用猜就知道,是丞相府這邊的那份訂婚,沈清菡的事情。那麼到時候,不管情況怎麼樣,都是由嫡妻定奪,不容有爭議。
沈安嫣听到這個消息後笑了笑,好高明的手段,這樣就把責任全部推出去了。
沈清菡那邊,又是打又是砸的,將卉春院那邊鬧的雞飛狗跳的。
不過好在,唯一值得沈清菡感到安慰的,恐怕就是蔣雪梵和林修業兩人的婚禮恐怕遙遙無期了。
至少現在看來,真的是這樣的。
「暴雪來了。」沈安嫣看著窗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是的,已經快要進入二月了,但是暴雪,也正是此刻爆發,成為噩夢的另一個高潮。
她知道的更多,也比別人擔憂的更多。眾人都抱著僥幸的心理,那是人類的一種本能,眾人抱著這種本能,想著這只是余溫,暴雪很快就會過去,陽春三月就要來到。
直到幾天過去,大雪壓著房屋,百姓們才拋開僥幸的心理,開始修繕房屋。善堂的有些青壯年,正也是修建不了自己的屋子,所以幫著一起修繕。京城雖然被摧殘著,卻比上一世好太多,上一世的那種吃人的尸體,交換小孩來吃,真是京城最為惡習的煉獄噩夢。同類相食,殘酷無情。這一世,至少,沈安嫣看見了同類是在互相幫助,度過難關。
「夜深知雪驟,時聞折竹聲。」路邊的小孩,並沒有在繼續唱著過年時的歌謠,也沒有繼續唱著那些歡快的打油詩,竟然是唱起了這種有關現在京城情況的詩句,小孩的天真爛漫,似乎也為這場隨時會失去親人的災難低頭。
持續的暴雪壓垮了庫房和種植大棚,使接下來的蔬菜都將減產,大雪也妨礙了道路的通行,給人們的生命和財產帶來了威脅。
善堂里有些婦女倒是樂觀的,跑到街上去教那些小孩子唱另一種歌謠。
「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把絕望和消極的情緒,變成了樂觀。
所以說,人民的力量是無限的,只要所有人一起努力,齊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沈安嫣也知道,只要再等兩個月,一切就都過去了。
進入了二月,這天,沈安嫣早上醒來,就感覺天暗暗的。起來後,身邊的婢女的表情都比較消沉,一言不發。沈安嫣只覺得寒冷,即使身邊就是兩三個炭盆,抬眼,看向窗外,窗戶被擊打的「咚咚」直響,這幸好還是沈沉殷有先見之明的把沈府全部重新修繕了一遍,窗戶和門更是加固了好幾層。
臉上的疤痕還在,有褐色的印子和絲絲像縫起來一樣的蜈蚣結痂,早晚依舊再涂這個藥膏,已經用到第三盒了,張振鷺說,只需再涂半個月有余,這盒用完,便可全好了,必定是一點疤都不留,光潔如初。
窗外大樹號叫,風雪向房屋遮蒙下來。一株斜歪著的大樹,倒折下來,那棵樹是很高的,沈安嫣只是透過窗戶都能看見,沈府的家丁小廝們正在想辦法移開那截斷了的樹干,可惜無果,幾次三番都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陣狂風,吹回去,為了安全考慮,沈沉殷說先把樹干留在那里,等風雪小一點了再說,千萬不要有人員傷亡。沈府的小廝和家丁們都守在旁邊的那個房間了,約莫有十幾個人,都等在那里,一次次的嘗試,想辦法移走那個樹干,放在那里,總歸是不安全的。
寒月怕被一切聲音撲碎似的,退縮到天邊去了。
「這是幾更天?」沈安嫣問道,明顯,看了這麼久,月亮才剛剛下去,可見自己是被凍醒或者吵醒的。
「小姐,太陽才起來。」司琴答道。
杏雨看著外面,沒有說話。
「這會所有人都起來了,這狂風是有些駭人。」芷書有些害怕的樣子,半縮在司琴身後。
風越來越大了。
那朵小雲變成了一片白色的濃雲,慢慢地升了起來,擴大起來,漸漸遮滿了天空。陡然間,落著的大塊雪片變成了冰雹,重重的敲擊著房子,大家都有些害怕的縮了縮。風嗚嗚地吼了起來,大周百年以來最大的暴風雪來了。一霎時,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一切都看不見了。
「爹呢?」沈安嫣問道。
「相爺……相爺他今日沒有去早朝。皇上半夜就已經派人來下達命令了,今日所有人都不用上朝了,請眾卿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就是了。」芷書說道,「相爺現在還在屋子里,沒有出來呢。相爺也說了,讓大家也都不要出屋子,膳食或者其他什麼需要的,讓人送進來就可以了。」
沈安嫣點點頭,繼續看著窗外的一片混沌。
這種場面,別人是第一次見,自己卻是已經見過兩次了。這是第二次,可雖然是第二次見了,也實在還是駭人的可怕,沈安嫣也依舊被震懾到了。
沈安嫣記得,在這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里,別的死傷者就不說了,肯定是眾多的,去各個府邸傳達信息,告訴大家不用去早朝了的人,就死者有七八。
這是令人震撼的數字,是充滿鮮血的。
鮮血淋灕,保得所有官員的安全。
「啊,小姐!」
沈安嫣正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時候,突然听見一聲慘叫,抬頭看去,是司琴的。
司琴向來沉重,自然不會隨意大叫,這次大叫,是因為,發生大事了……
而芷書,隨著司琴看著沈安嫣,本該大叫的她,驚訝的臉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安嫣這才回過神來,驚覺不對,一陣巨痛襲涌而來,刺激著沈安嫣的神經。沈安嫣感覺臉頰像是被萬根灼熱的利刀刺著,一股絞心的疼痛從右臉蔓延開來,直至全身。
紅色,點點的,順著臉龐流下來,在錦上綴出一朵殷紅的花。
沈安嫣往後一靠,她已經猜到了現在發生了什麼。一時間有些神情恍惚,大腦是一團亂麻。
「小姐!」杏雨沖上來,看見沈安嫣的臉開始腐爛,到一種恐怖的程度,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蔓延開來,侵蝕著沈安嫣其余的肌膚。杏雨喊著身後的人幫忙,都行動起來,燒水,準備將絲帕打濕,止血。
沈安嫣閉了閉眼,思路似乎略為清晰了一些。
絞痛,全身冰涼,迸沁著冷汗。
由于疼痛,世界上只剩下臉的慘白,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地冒出來,滴下來……手緊緊握著,指甲嵌進皮膚,也被右頰所帶來的疼痛給沖淡,並不感覺多疼。
「有人下毒。」沈安嫣只是笑了笑,吐出這麼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又是長久不見的殺氣。
馝馞的薄霧,彌漫著腥香,朵朵血蓮駐足在地上,在沈安嫣的眼中綻開。
京城進入災難,沈安嫣,亦是如此。
「啊!我不會放過你的!」不知道是憎恨,還是疼痛,她聲嘶力竭的喊叫著,濕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她的額頭上,眉毛擰作一團,急促的喘息著,嗓音早以沙啞,雙手緊緊抓著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床單,手臂上青筋暴起。
窗外仿佛覺得有一種強烈的光照耀著雪白的原野,地平線大大開闊了,又低又黑的天幕忽然消失了,四面八方只看見落雪形成的一條條白色斜線。風執拗地把一切都往一個方向吹。
右邊,左邊,到處都是白茫茫、灰糊糊的。沈安嫣無神的看向外面,想找到一樣新鮮的東西,但是找不到︰沒有一位人,沒有一堆干草,沒有一堵籬笆,什麼也看不見,到處是一片白雪。
沈安嫣不知道,她重生以來的最大殺戮,才剛剛開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