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簡對外說的是在休假,回來的時候也是相當隱蔽,是以,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剛走沒幾天就又回來了。
醫生、護士看到她,也都十分清楚怎麼個回事,但是誰也不敢說一個字。
唐簡每天陪在倪晟身邊,把他們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說給倪晟听。
第一天,倪晟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第二天,倪晟依然是那張安靜的睡顏。
第三天,倪晟也沒有醒過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鋪了滿地,唐簡睜開眼,動了動發酸的脖子,哦,一不小心又在病床前睡著了。
她伸了個懶腰,果然,還是得睡床上才行,不然,累。
倪晟照例,沒有醒。
一動不動的,平時總冷著的一張臉,現在看倒很是賞心悅目,珍藏品一般。
「早。」唐簡說。
倪晟沒有反應。
唐簡笑笑說︰「我去洗漱吃早飯,一會兒就回來。」
唐簡出去,病房里霎時間安靜無比。
倪子文在門口,巴巴的看著唐簡。這幾天他一直都守著門口,不過卻是再也不敢踏進一步。
唐簡扶額,很是無奈︰「你不用這樣子,你哥他會醒過來的。」
「哦。」倪子文可憐巴巴的應了聲,又不說話了。
倪戰準時來換唐簡,看到門口的小兒子,似乎已經消了氣,又見小兒子一臉的可憐樣,嘆了口氣說︰「我不怪你,你哥……他應該也不會怪你,別自責了。」
倪子文梗著脖子不說話,眼眶卻有些紅。
倪戰也不說啥了,只怕大兒子一天不醒,小兒子一天不會安心。
唐簡看倪子文也怪可憐的,問道︰「吃早飯了嗎?」。
倪子文搖頭。
「一起吃吧。」唐簡說。
倪子文又看了看病房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不願意走。
唐簡無奈道︰「你這一站就是一整天,不吃飯怎麼能行,守你哥也是個體力活,不吃飽飯,回頭讓你搭把手你都使不上力。」
倪子文這才跟著唐簡去吃飯。
唐簡過來的時候莫聰正在打電話,莫聰示意她先吃,看到跟在唐簡身後的倪子文只掃了一眼也沒說什麼。
唐簡分筷子給倪子文,倪子文一句話也不說,唐簡遞給他什麼,他就吃什麼。像個沒了魂的提線玩偶,看的唐簡有些不忍心。
「你和你哥為什麼關系會這麼僵?」唐簡問。
倪子文搖了搖頭。
唐簡不知道他這個搖頭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
「你哥不喜歡你?」唐簡試探的問道。
倪子文愣了愣,臉色十分不好看,半響後點了點頭。
唐簡突然間明白了點什麼,看倪子文不想多談,就沒再繼續問下去了。她看倪子文是真的很關心倪晟,也很在乎這麼個哥哥。心想,等倪晟醒了得想個辦法讓這兩兄弟間的心結解開。
如果真是倪子文做了什麼違背良心的事,倪晟這麼對他,那是他活該,如果只是因為倪子文是後媽生的,就這麼對待他,有些太……
算了,他自己的事,愛怎樣怎樣吧,只要能醒過來,哪怕這輩子都記不起她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唐簡果然一語成讖。
翌日,唐簡還在睡夢中,倪晟手指先是顫了顫,繼而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
唐簡驀然間驚醒。
倪晟看著唐簡,晨曦紅彤彤的陽光溫柔的照著唐簡,唐簡怔怔的看著倪晟,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半天說不出話來。
倪晟蹙眉,從神色到眼底全是疑惑。
「你醒了?」唐簡半天才吐了這三個字出來。
倪晟沒有說話,看著唐簡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十分的陌生。
唐簡心底咯 一聲。
倪晟醒了。
倪戰徹底松了一口氣,這些天緊繃的神經差點要了他的老命。
倪子文蹲在病房門口,默默的哭,不敢進去,最後被凱恩連拉帶拽的給拽了進去。倪戰看了小兒子一眼,看他還在哭,也沒說什麼,默認了他的舉動。
「你是誰?」
「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倪晟醒來後,連問了三個問題。
每一句都把在場的人砸的有些懵。
第一句,他問的是唐簡,他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守在自己身邊,看到他醒過來那喜悅不是裝的,只不過,這人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他什麼邊?
第二句,他算是問的在場的各位,醫院?他怎麼會進醫院?又怎麼會受傷?腿怎麼斷了?
第三句,問的當然是倪子文。
然而這三個問題,讓大家意識到,倪晟情況好像又有些不對勁。
檢查完後。
醫生給出了一個好消息,倪晟顱內的血塊散了。
還有一個壞消息,但是記憶還是沒有回來,並且,他把前幾天醒過來的那段時間的記憶也給忘了。
凱恩嘴角抽搐,感情這還失憶上癮了啊?
回頭哪天再暈一下,醒過來再給忘了,沒完沒了啊!
醫生和倪戰擔心的都是這件事,如果一直這麼不穩定,不定時的就要失憶一下,簡直無法想象!
唐簡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但是倪晟醒了,總好過每天閉著眼一動不動要好。沒想起來就沒想起來吧,反正都是做好了心里準備的。
說是這麼說,唐簡胸口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醫生和倪戰在談這個不穩定性的失憶時,把唐簡喊過來一起,唐簡剛剛的麻木已經過去,這會兒清楚的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倪戰嘆了口氣,一下子老了十歲。
醫生說,這種情況如果再發生,他也不能保證下次還能不能醒過來,醒過來會不會留下後遺癥。不確定性太多,危險性太大。沒人敢下這個注!
三人間氣氛安靜的可怕。
唐簡沉默的看著地板,想了好久,她說︰「既然他忘的那麼徹底,就讓他忘了吧,以後,誰也別在他面前提到我,更不要提到唐彧,就當我們從來都不認識。這樣,沒有刺激,按理說不會再復發。」
倪戰沖唐簡道了聲謝,又嘆了口氣。
他和醫生商量的就是這麼個辦法,只不過,都不知道要怎麼跟唐簡開口,畢竟這對唐簡來說,太殘忍。這些天唐簡廢寢忘食的守著,他們都看在眼里。現在這個結果對于唐簡來說,太不公平,但人都是自私的,在兒子和唐簡的愛情面前,倪戰選擇了兒子。
唐簡自我安慰的心想,反正我回國的時候最怕的一件事就是你要來跟我搶兒子。就這樣吧,我欠了你一條命,又把你喚醒,誰也不欠誰了。
唐簡又想了想,心底長嘆,哎,說到底還是我欠你,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算了,以後不再你面前出現了,欠不欠的也沒啥意義了。
所有的知道今天內情的人都知道了這個變、態的決定,卻沒人提出異議。大家心照不宣的閉嘴,再不提倪晟,也不說這個決定有多缺德。
倪戰更是雷厲風行,動用了所有的手段,一夕之間,所有關于倪晟的新聞報道全被刪除,所有的意思是,不僅是和唐簡有關的,就連和唐簡沒有關系的新聞也全部刪除,在網絡上徹底的再也找不到任何關于倪晟的信息。就連倪晟的個人賬戶都被倪戰動用私人關系,給注銷了。
「我明天就走了,」唐簡站在走廊里,身形比回來的時候更單薄了幾分,她笑了笑說︰「倪總,我知道這個要求可能有點過分,但是……」
唐簡看著倪戰,說︰「我想再看他一眼,馬上就出來,保證不會驚醒他。」
倪子文用悲涼的眼神看著唐簡。
倪戰說︰「是我們倪家對不住你,我也不是一個不通理的人,進去吧,醫生給他用了安神的藥,不會醒的。」
病房里,倪晟睡的很熟。
唐簡走近了點,看著倪晟干淨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她非常想低頭在他那薄唇上吻一下,用了十二分的定力才忍住這個沖動。
「保重。」
唐簡和倪晟的訣別話,只有兩個字,保重。
從此人潮人海,見面亦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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