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腳步聲,角落里的人站起來,道︰「你是誰?為何綁我到這里來?」
「秦大夫,抱歉,讓您受驚了。」衛雁找了張椅子,如月擦了擦,扶著她坐下。
這時,她才看到秦大夫的模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袍子都破了,極為狼狽,看來被那些侍衛狠狠揍過。想到那侍衛剛才說什麼「一時心軟」,不由暗罵︰「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屬下。宇文睿那樣心狠手辣,果然他的人也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你是……衛小姐?」秦大夫怎麼都想不到是她,不由怒道,「衛小姐,在下與你有何仇怨,你為何要這樣做?」
「秦大夫,您在我們家里走動,已有十幾年了吧?衛雁小時候生了病,都是吃您的藥,您算衛雁的長輩,本來,的確不該這樣對您的……」
衛雁頓了頓,道,「可是,我娘親死的W@不明不白,我不能當沒事發生,你告訴我,你為何要幫著他們害她?」
秦大夫道︰「你娘親身子不好,就是早逝,也與旁人無關,你在哪里听了什麼瘋話?我告訴你,她是病死的,沒人害她!你快快放了我!」
衛雁抿嘴一笑,從袖子里抽出一個亮晶晶的金鎖頭,遞給如月。
如月拿著那金鎖頭,走近幾步,叫秦大夫瞧清楚了,鎖頭正面寫著︰「吉祥如意」,背面寫著「長命百歲」。秦大人大驚失色,嚷道︰「你……你……你對他做了什麼?他還是個孩子啊,你……你……」
「秦大夫與我說真話,孩子自然沒事。秦大夫要是不肯說,那我就不能保證了。」
衛雁收回金鎖,放在手里把玩。
秦大夫嗚嗚哭了幾聲,哀求道︰「大小姐,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江湖郎中,本分就是給人把脈瞧病,您叫我說什麼啊?」
衛雁道︰「你是江湖郎中?你出自揚州秦家,家傳的醫術,要不是年輕時治死了人,也不用淪落到京城,做我父親殺人的劊子手啊!」
秦大夫抖了幾抖,支吾道︰「小姐說什麼,我……我不懂……」
衛雁笑道︰「你不說也沒關系。你在揚州早有一個兒子,京城這個兒子是後來生的,想必他就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打緊,是不是?還有秦姨娘,她不過是你的堂妹,又不是親妹子,就算她胎死月復中、一尸兩命,跟你也沒關系啊,對吧?好吧,秦大夫,那我也不多廢話了……」
說著,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秦大夫滿頭大汗滿臉是淚,哀求道︰「大小姐,您別,您別動我幼子跟婉華……您想知道什麼,我說就是了。」
衛雁回過頭來,冷聲道︰「我母親究竟怎麼死的?我見過她過世後的樣子,她走得很安詳,沒有外傷,嘴角耳朵里也沒有血跡,她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去了?」
秦大夫顫聲道︰「小人……小人檢查過,夫人……夫人的樣子,的確不像中毒而死。可她……又確確實實是中過毒的。」
衛雁早已按耐不住,厲聲道︰「繼續說!」
秦大夫道︰「夫人房里的香,跟她用的藥,有所相沖,尋常人聞了那香,不會有事。但夫人常年服用著養身體的‘靈芝百草湯’,最是聞不得那香,若是連用數日,就會神智不清,毫無力氣,重者,會昏迷不醒,以致夢中猝死。」
「你胡說!」衛雁喝道,「我娘去世前夜,還與我說話,為我梳頭,還連夜給我繡衣裳,什麼神志不清,什麼昏迷不醒?沒有,根本沒有!」
秦大夫垂頭道︰「夫人中毒已深,清醒的時候本就不多,那幾日小人頻頻到府上看顧夫人,就是因為……小人……小人看出了夫人不妥……,這些內宅陰私,小人一個小小郎中,又豈敢細究?只有為夫人施針,暫時護住夫人心脈……夫人能清醒片刻,與小姐說完了人生中最後幾句話,也算……也算小人積德……回報于夫人……」
「我母親中毒?她這些年臥病在床,連舉手為我梳頭都沒有力氣,竟是因為中毒?你一直為她診癥,你告訴我,她從何時起開始中了那毒?他們為什麼要毒害她?」衛雁的眼淚,根本抑制不住,想到母親去世前夜,與她坐在窗前低語,她以為母親病已大好,痊愈之日可期,誰知第二****憊懶,起晚了床,沒有去瞧母親,而是直接去了琴廳跟女先生學琴,回來時,母親已去了……
沒能在母親最後的時光,守在身旁,這是她心中最大最痛的遺憾!
「小人入府看癥時,已是十三年前了,夫人……夫人似乎,那時就中了毒……只是那毒還淺,小人不敢確定,只當脾虛氣弱、情志難舒、先天不足來治。想那下毒之人,並未想過要夫人性命,只是偶然點燃那香,叫夫人病情不易好轉……後來,卻不知為何,又連燃數日,以致夫人不能承受,就此故去……小姐!小姐!小人所知已全部告訴小姐了,請小姐放過小人幼子!求小姐,放過小人幼子吧!」
衛雁淒聲道︰「放了你的兒子?你為何不肯放過我娘親?你發現她中了毒,為什麼不提醒?你為什麼不救她?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你們這些醫者,不都是懸壺濟世、心懷仁善之輩麼?你為什麼眼睜睜瞧著她受人摧殘?」
「大小姐,小人當年在揚州,治死的是鹽商彭家的獨苗!彭家一定要小人填命!小人連夜逃到京城,若非衛大人看顧,小人焉有今日?小人已將所知,全部告訴衛小姐了,至于何人下毒迫害衛夫人,小人的確不知。衛小姐,小人並無害人之意,小人所做一切,也是逼不得已!今日小人將事實和盤托出,來日,衛大人必不會容得小人,請小姐大發慈悲,放過小兒,讓小人帶著他,離開京城!大小姐,瞧在小人曾為大小姐治好了水痘,瞧在小人曾為夫人延緩了幾日性命,求小姐放過小兒吧!」
衛雁冷笑︰「放過?行!你再跟我說說你們揚州秦家做過的事,說的不錯,我就放了你兒子。若你敢瞞騙我,我絕不能饒你!」
「我……我……小人已經離開故鄉十三年了……家中之事,的確……」
「不知道是嗎?就連秦家幫著我父親,把我小舅舅藏起來的事也不知道?」
秦大夫冷汗流個不停︰「這個……這個……唐二老爺與人爭風吃醋,打傷了人,被下過大獄,出獄後就跛了……小人……小人也……不知,似乎後來在秦家養傷,旁的,就……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好,我就當你不知道,那你告訴我,這件事誰清楚?秦婉華?她一直在揚州秦家,又跟了我父親,她很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對吧?」
「這……這……婉華大著肚子,她一個女兒家,怎會知道這些……」
「哼!」衛雁怒道,「秦大夫也有關心的人!你這些年得我父親引薦,往來于眾達官顯貴之家,過得多麼舒適自在!哪里像一個逃亡之人?秦大夫今天就留在這里,好好回憶回憶那些個死在你手底下的冤死亡魂,听說這宅子凶得很,說不定,他們今晚會來找你話當年呢……」
衛雁說完,轉身走出屋子,不理會秦大夫撕心裂肺的哀求聲。如月快步跟上,小聲道︰「小姐,秦大夫一向和善,奴婢瞧他不似作假,您放過他兒子吧。」
衛雁搖搖手里的金鎖,笑道︰「你說這個?是蓋領衛順來的,他兒子好好的在自己家里玩呢!」
如月松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小姐不會那麼狠心。」
「我狠心?如果我真的綁了他兒子逼他就範,就是狠心?那他眼睜睜瞧著我娘被人迫害而故作不知,甚至助紂為虐,就不算狠心?」
如月垂頭道︰「夫人走得冤枉,可畢竟,秦大夫需要老爺庇護,老爺不叫他管,他自然不敢……」
衛雁睜大眼楮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如月,聲音不自覺地尖利起來︰「如月,你跟他有多親厚?為何要替他說話?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沒有錯?是我娘親活該?」
如月連忙跪地,泣道︰「小姐明鑒,如月不敢。夫人去得冤枉,奴婢跟小姐一樣傷心,一樣的想找出真相,讓夫人安息。可是秦大夫,秦大夫……他治好過丁香娘親的病,而且,沒有拿取分文診金。看在丁香份上,奴婢……奴婢也不能不替秦大夫說句話……」
「丁香母親病了?為何我不知道?為何你們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我這個主子在你們心里,就那麼不可靠?」衛雁說著說著,就紅了眼圈。丁香的逝去,何嘗不是她心中不能磨滅的傷痛?丁香因她而死,她欠丁香太多太多……
「小姐啊,您先被老爺禁足,又忙吩咐人救柔姨,太子跟徐公子兩個已令小姐無法應付,旁的事,奴婢不敢跟您說……怕您……怕您……心里更加不好受。丁香死了,府里報知她娘,說是得了急癥去的,她娘大病了一場,小姐送去的銀子,她不肯用,奴婢只有求秦大夫……小姐,奴婢對您是什麼心思,您該清楚,奴婢知道您的難處,這才自作主張……」
「自作主張……自作主張!」衛雁道,「我已欠了丁香一條命,不能再欠任何人!你們一個個的,有事不來找我,卻找旁人,叫我……叫我做個不仁不義的人……如月,你跟我是什麼情分?連你都不能交心,我還能信誰?連你都不能依靠我,誰又能信我?」
如月勸道︰「小姐,小姐別傷心,奴婢以後必不會如此了。小姐別難過吧?是奴婢錯了……」
衛雁掩面道︰「是我向來一味倔強任性,只顧自己傷懷,令你們寒了心,如月,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
如月一再勸慰,衛雁只是痛哭不止。這時院外騷動起來,接著大門開啟,走進一個黑衣男子。
如月連忙推了衛雁一把,行禮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