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衛雁在睡夢中驚醒,一頭一臉全是汗珠,低喚如月數聲,卻不見她入內,披衣起身,持燈走出房門,見稍間角落里,如月掩面低泣。听聞門響,如月抬頭,來不及拭去腮邊淚痕。
衛雁低聲道︰「你是怪我?」
如月搖頭︰「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萬一小姐綁走秦大夫的事被人發現,小姐該怎麼辦啊?奴婢明知秦大夫在哪,卻要假裝滿世界去找他,奴婢……奴婢生怕露出馬腳,壞了小姐的事……」
衛雁冷笑道︰「我知你心善,也知你不認同我。我不強迫你。走,我帶你去見秦大夫,現在就去!」
如月驚訝道︰「小姐,您是不是生奴婢的氣?」
衛雁不答,走進臥房,也不待如月過來服侍,自行換了套衣裳,挽起頭發,就朝外走。
如月扯住她道︰「已是深夜,小姐去哪啊?」
衛雁甩月兌她手,只管往外走,如月連忙跟上,連聲勸她回去。
走到院門口,許婆子尚未睡,笑道︰「小姐有事?」
衛雁冷聲道︰「開門!我要外出!」
許婆子驚叫︰「這麼晚了小姐去哪?」
「你也來過問我的事?好,我告訴你,」衛雁豎起雙眉,譏笑道,「如你們所想,我約了太子夜會!開門!」
許婆子哪里還敢多嘴,連忙開了院門,衛雁不顧如月百般勸阻,一味向外沖。巡夜守衛見她出門,不敢過問,慌忙稟告衛東康。衛東康原听蔡姨娘言語,衛雁似並不知悉唐家之事,對秦大夫失蹤一事也一無所知,才放下的心,隨著侍衛的稟告,又提了起來。
這麼晚,她要出門去,難道是為了秦大夫一事?衛東康連忙吩咐心月復,暗中跟隨,不可打草驚蛇。
衛雁乘了車馬,吩咐蓋領衛入宮去請宇文睿,于北郊碼頭相見。自己乘著車,緩緩向城門而去,被守城侍衛攔住之時,她模出宇文睿金牌,丟到守衛腳下,喝道︰「開門!」
如月忐忑不已,衛雁又不肯听勸,只有不斷垂淚,暗恨自己惹惱了小姐。
到了碼頭,白晝喧鬧的貨運碼頭不見人影,四周靜謐得可怕,只車上一盞小小燈籠搖搖擺擺,如月縮在衛雁身後,不敢多言。
衛雁抬頭望著天邊重雲,思緒飄到了數日之前那一晚,徐郎與她騎在馬上,何等繾綣,差一點,她就成為他的人了!數日不見,不知他過的可好,是否想起她?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車馬之聲,一盞盞火把宮燈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宇文睿坐在金雕車上,大笑道︰「孤在夢中,正與佳人相會,內侍傳來消息,說佳人果然邀孤相會,美夢成真,孤實在有幸!」
衛雁並不下車,掀起車簾,懶洋洋地道︰「臣女輾轉難眠,蒙殿下不吝賜晤,願與殿下仰于車內觀星。只恨天不作美,重雲遮月,臣女興致已壞,恐空勞殿下走這一趟了。」
宇文睿笑道︰「你這刁娘!來孤車上,孤與你共待雲去月來,不枉今夜一會。」
他揮一揮手,那些宮人、內侍、侍衛便都退出數十丈遠。
衛雁道︰「臣女枕在婢女腿上,十分愜意舒適,不願動呢。殿下若不棄,不如坐于臣女車前?」
宇文睿大笑︰「刁娘越發膽大!竟叫孤做你的車夫?」
衛雁道︰「殿下不願便算了,臣女正困倦,不如就此打道回府。」
宇文睿跳下馬車,走到衛雁車前,向車內一撈,將衛雁拖出來,「躺在婢女腿上有什麼好?你且過來,枕在孤臂上……」
他見衛雁鬢發松松,索性將她發釵抽去,任一頭青絲垂在背後,攬著她低聲道︰「雁娘急于見孤,可是為孤患了相思?」
衛雁推開他,走到一旁的樹下,徑自坐下︰「殿下說是便是吧。臣女沒叫殿下為難吧?算起來,今天是初一,殿下該歇在太子妃房中?太子妃大概恨死臣女了。」
宇文睿在她身邊坐下,笑道︰「雁娘竟也知道,初一十五要宿于正室房中?你且放心,待你入宮,孤……」在她耳旁,低低說了幾句,只惱得衛雁別過頭去不肯理會他。
宇文睿只得連聲告罪,聲稱︰「是孤失言,是孤失言,雁娘別惱。」
衛雁猶不理會,宇文睿將她肩膀攬住,抬手扭過她下巴,見她容顏嬌美,忍不住湊唇欲吻……
衛雁將宇文睿一推,驟然起身,道︰「什麼時辰了?」
宇文睿無奈笑道︰「子時剛過,你這女子,軟硬不吃,叫孤如何是好?」
衛雁向前奔了數步,忽然大聲呼喚︰「如月,如月你快過來!」
如月縮在車中,生怕擾了太子與小姐私語,听聞小姐大聲疾呼,連忙探出頭來。
衛雁指著河中某處,道︰「如月你瞧,那是誰?」
如月茫然看去,依稀認出孤船燈下,幾個人影。結巴道︰「難道……難道是……?」
衛雁點點頭︰「父親派人跟著,我難道真要叫他抓住現行,不得已承認我抓了秦大夫要挾他們麼?我早叫高放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秦大夫放了,他們一家人,今夜乘船南下,去往秦大夫的岳家柳州。你可滿意了?該不會,再將我看做那蛇蠍心腸的人了吧?」
如月忍不住痛哭出聲,一把擁住衛雁,呼道,「小姐,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沒用,沉不住氣,奴婢知錯了,從此後,奴婢再也不敢質疑小姐,全憑小姐差遣!奴婢錯了,是奴婢錯了!」
衛雁鼻中亦酸澀不已,待要刺她幾句,竟哽咽難言。
身後傳來宇文睿冷如寒冰的聲音︰「雁娘邀孤前來,原來是教孤給你當擋箭牌!在雁娘心中,究竟當孤是什麼?」
衛雁低聲道︰「如月,你退下。」
如月雖不放心,瞧太子殿下的樣子,似是動了真怒,可自己一個小小婢女,在這里又能做什麼?只得垂頭避開去,暗暗替小姐著急。
宇文睿猶如一頭獵豹,瞬間撲向衛雁,大手扼在她頸中,陰沉沉地說道︰「你可知?如今反賊四起,頻頻向孤示威,孤正與霍將軍等商量軍務大事,見你急切相邀,將國事暫放一旁,留霍將軍宿在宮中,只待回去再議。你呢,卻利用孤對你的寵愛,如此戲弄于孤,難道孤在你眼里,就那麼好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