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康那日從蔡姨娘房里出來,抬舉蔡姨娘,打壓平姨娘,府里早傳遍了,衛姜又定了這樣好的親事,眾人皆以為是蔡姨娘重新獲寵之故。因此如月便有這樣的猜測。
衛姜把臉一紅,「姐姐,你這個丫頭該掌嘴了,瞧瞧她說的是什麼?」
衛雁笑道︰「不能怪她如此猜測,我听說,父親近來去碧雲閣數次,平姨娘住在小蘭園,秦姨娘搬去了榮壽堂,碧雲閣里除了蔡姨娘還有誰?過幾天張大夫來,你可叫他看仔細些,真有了好消息,可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說笑一陣,衛姜的擔憂便消失于無形了,她仔細瞧瞧手中的發釵,撇嘴道,「這個東西,又是宮里送來的吧?」
衛雁面上浮起一絲不自在的笑意,「祖母沒說,只說她新得的,賞了我。你知道,我不愛這些,還是你戴著好看。」
「姐姐又在自欺欺人了,」衛姜笑道,「祖母什麼年歲,誰會送她這種花樣繁復的頭飾?這種做工跟用料,一看就是宮里才有的,還有那兩匹綃,那顏色一看就是姐姐愛的,想是宮里不得自由的某位痴心人,又要借著旁人的手,送東西給姐姐。這樣忙亂的時候,虧得他還惦記著你,不能親自來瞧你,這些東西卻沒有斷過。」
衛雁嘆道︰「衛姜,你別笑我。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嗎?」。
「我自然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你沒得選,不是嗎?其實我一直不懂,你為何如此抗拒?他有什麼不好?」
「我有徐郎便夠了……」提及許久不見的徐郎,她心中一痛,「旁人再好,與我何干?」
衛姜見她傷感,伸手將她手握住,笑道,「你不要不知足了,你可知,你視為洪水猛獸之人,卻是我心中永不可及之晨星!」
「衛姜……」衛雁想安慰她幾句,卻見她笑得雲淡風輕,暗道自己太過糾結,不及衛姜,愛便愛過,求之不得,就甘願放手。這何嘗不是一種灑月兌?
「衛姜,我欠你的,我會用這一生來償還……」
「別傻了,」衛姜笑道,「他不要我,又不是你的錯。」
衛雁凝視著她,滿月復心事,不能直言。只怕有一天,如此親密和睦的情景將不復存在,衛雁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可她深深知道,那一天,終究會來……
蔡姨娘病得沉重,數日後,蓮兒哭著來報衛姜,說姨娘睡得太沉,竟喚不醒。
衛姜吃了一驚,先稟告崔氏著人去請張大夫,自己匆忙帶著瑩兒往碧雲閣奔去。
如月在院內瞧見衛姜匆匆經過,叮囑小丫頭們仔細晾曬衛雁搬至院中的那些古籍,自己走進房中,低聲道︰「小姐,蔡姨娘似乎病重了。」
衛雁正用手絹仔細擦拭圓塤,聞言,她抬眼看向如月,「你想說什麼?」
「奴婢……」如月支吾道,「奴婢只是,覺得蹊蹺……」
「蔡姨娘是老毛病了,上回在咱們屋子里,不是也發過一回病麼?你去問問衛姜,可請了大夫,需不需要人幫忙?」
「可是……蔡姨娘以往,皆是冬日發病,她肺熱之癥,總因傷寒牽引復發,最嚴重的一回,就是除夕那晚,咳嗽不止,直至嘔血。後來經過數月調養,已經好了許多。會不會是張大夫……」
「張大夫怎麼?」
如月感覺到衛雁的語氣中含有一絲不耐,硬著頭皮道,「張大夫……不了解蔡姨娘病情,不及秦大夫……」
「你想叫我把秦大夫接回來?叫他告訴所有人,我為了查我母親的死因,曾經綁架過他?」
「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如月!」衛雁陡然拔高了聲音,「那你是什麼意思?」
「小姐……」如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是有心惹小姐生氣。可是,秦大夫在京城好不容易有了好名聲,他開了藥鋪,收了十多個徒弟,你叫他遠遷在外,他這些年的心血,不是都白費了麼?如今府中也需要秦大夫,張大夫再好,畢竟是半路接手,秦姨娘眼看要生產,老夫人時不時舊疾復發,蔡姨娘又病重了,小姐,您能不能讓秦大夫回來?秦大夫是君子,他不會……不會出賣小姐……」
回應她的,是一片靜默。
她抬眼,見衛雁捏著圓塤,望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失望。
「如月,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是我唯一的心月復。」
她的聲音十分溫和,可如月听得出,她其實又痛又氣。
「你知不知道,他對我母親做過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母親去後,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你知道,你看得最為清楚,可你選擇視而不見!」
「小姐,奴婢……」
「你不用否認,如月,我明白你,一如你明白我。黃鶯,你進來!」
如月回頭,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走了進來,「小姐。」
「你如月姐姐要嫁人了,這段日子,你跟著她,學學管事,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身邊的一等大丫鬟。」
「小姐?」如月驚得張大了嘴巴,「您在說什麼啊?黃鶯是夫人才送來的小丫頭,她怎能做一等侍婢?小姐,您不要奴婢了麼?」
「奴婢多謝小姐。」黃鶯規規矩矩地行禮,靜靜退下去。
「如月,我不能留你在身邊了。」衛雁苦笑,「你想著他,我便成全了你,送你去他身旁。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你最好不清楚,這樣,你那顆善良的心,就不會飽受折磨。如月,你曾是我唯一的依靠,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你曾給我的溫暖。」
「不!」如月匍匐在地,膝行至衛雁腳下,「小姐,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會提起那個人了,奴婢不要離開小姐,奴婢不要走!小姐,難道您忘了,丁香走後,您曾對天發誓,要護奴婢周全麼?」
衛雁鼻中酸澀得厲害,轉過頭去,悶聲道︰「不必提醒我,丁香是因我而死。我就是不願你成為第二個丁香啊!如月,我不再是從前的我了,我將變得殘忍、可怖,我的手上也許會沾滿鮮血!如月,你沉穩妥帖,卻太善良。而我已經,不再需要這種善良了。與其他****我反目,不如今天,我們就告別吧。」
「小姐不要啊……」如月嗚嗚低泣,「小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奴婢再也……再也……」
「仇恨是我的,不是你的。如月,你沒有錯,善良沒有錯,愛一個人也沒有錯。」衛雁擠出一抹苦笑,伸手撫模著她的頭發,「可是我,我母親,又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