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道︰「夫人這樣拘著二爺也不是辦法,他傷勢總會痊愈,侯爺也不能總睡在姨娘們房里……」
馮氏深深一嘆,「難道我不知道?你們侯爺不肯吐口兒,老爺子態度又模稜兩可的,這個衛氏究竟是妻是妾,我也拿不準這個數兒。現只能顧著我自己這頭,最重要不能再由著你們二爺亂來。」
「也難怪二爺眼里沒旁人,奴婢上回送新衣裳過去,瞧見了那個衛小姐,戴朵白絹花,穿著縞素,簡直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仙子。」
「你知道什麼?」馮氏听她夸贊衛雁,白了她一眼,「一個女子容顏太盛,並非福分,乃是禍根啊!」
落英吐了吐舌頭,笑道︰「夫人說得是……」
隔壁沁蘭苑里,梁氏亦同涇陽侯世子徐玉釗說起今天的事,「……表妹對二弟有意,那鄭小姐也瞧出來了,若非二弟坦坦蕩蕩,只怕連我也要疑心他倆有些首尾。……鄭小姐來見我跟表妹是假,來見二弟是真。那雙大眼楮,時刻粘在二弟身上,也不顧我們這些人有多尷尬。你是沒瞧見,那鄭小姐有多熱烈大膽!」
徐玉釗失笑道︰「二弟十分俊美麼?倒未曾覺得。怎地這樣招女孩子喜歡?」
梁氏懶懶地倚在床頭,瞧著丫頭們替徐玉釗月兌靴除襪,笑道︰「二弟最特別是沒有旁的世家公子的那些臭脾氣。又不尋花問柳、又不貪杯好樂,潔身自好、溫和知禮。我听說,二弟在書院時,登樓題詩,樓下站滿了傾慕他風采的女孩子。有那大膽的,還向他拋花枝。二弟鄭重拾起花枝,吩咐從人收好,向眾人團團一禮,目不斜視,昂首而去。引得那些少女頓足嗟嘆,傷心不已。」
徐玉釗嗤聲笑道︰「果真麼?別是鄭澤明他們編排出來揶揄二弟的吧?」
梁氏白了他一眼︰「別是你嫉妒二弟,才不肯信吧?難道表妹跟鄭小姐的心思,你不知道?」
徐玉釗更衣畢,揮退了婢女,躺在梁氏身側,嘆道︰「她們是什麼心思,我不關心。我只擔心二弟的心思!本想待他歸來後,替他求娶呂家二小姐,這兩人都愛詩詞,又有世家情分,原是天作之合。哪里料得到半途殺出個衛氏!二弟也真糊涂!白白讀了這麼多年詩書,竟連進退有據也做不到。為著個女人,不單自己淪為他人口中的笑柄,惹惱皇上幾乎斷送自己前程。更把整個家族牽扯進來,叫祖父跟父親好生頭痛!」
梁氏道︰「二弟真是痴人!你見過那衛氏麼?果真如傳言那般美貌?比呂芳菲跟鄭紫歆都還漂亮?」
「也就是尋常顏色吧!」徐玉釗顯對衛雁毫無好感。
「听說廢太子曾向她提過親?」
「唔,她跟宇文睿一向不清不楚,衛東康一心巴結著宇文睿,有什麼做不出來?二弟為此不知受了多少侮辱。可那宇文睿恐怕也是玩玩,這回他逃出京城,也不見他帶她同去。罷了罷了,不提這事。」徐玉釗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母親掌著這麼大的一個府邸,精力跟不上,你能幫就多幫幫她。叫人留心著那個衛氏,莫叫她翻起什麼浪來,惹母親生氣。至于那個鄭小姐,你也留心著,若真是個好的,我再向祖父提議,給二弟求娶為妻。」
梁氏道︰「那衛氏怎麼辦?人已經在二弟的院子里住了半個多月,二弟總不能永遠不回自己院子住,到時他倆算怎麼回事?」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空有一張好皮囊,你覺得她能算什麼?」
「那……二弟肯麼?」梁氏並不認同丈夫的想法,畢竟徐玉欽是在皇上面前請求要娶衛氏過門的,忽然將妻作妾,以二弟的脾氣,怎麼會肯妥協?
「由不得他……」徐玉釗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梁氏替他蓋好錦被,自己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衛雁的身世令她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再是潑天富貴、輔國權勢,一朝大廈傾覆,所有繁華,皆成泡影,從前種種,了去無蹤。自己今日猶為兩湖總督之女,若有一日父兄也被皇上厭棄,丈夫會不會如二弟這般,拼死護住自己?
又過了十來天,徐玉欽的傷已全好了。皇帝宇文勁點名叫他入宮謄詔。
按照宇文勁口述的意思,他在金帛上寫了一篇詔文,拿給宇文勁過目。宇文勁瞧了,見書法遒勁措辭溫醇,不由暗嘆︰「怪道老六頻頻向朕推薦此人,倒不是那等輕浮驕躁一味只懂奉承之輩。只太年輕氣盛,過不了美色一關……」
又想︰「這江山遲早要交到他們小輩手里,老六願意用他,隨他們去吧。」
想到此,宇文勁面露微笑,向徐玉欽溫和地道︰「傷勢可痊愈了?」
徐玉欽拜道︰「勞皇上惦記,微臣無礙。謝皇上關心。」
宇文勁笑道︰「傷勢無礙,今晚的宮宴,你就按時來吧!」
徐玉欽躬身應了。
出宮之時,見一人一馬,在禁宮內橫沖直撞,馬上之人身材魁梧,面帶煞氣,向他高聲叫道︰「小白臉,讓開!」
徐玉欽怒立原地,與他目光交接。那人一雙濃眉飛揚,雙眼狹長而嘴唇極薄,鼻梁高而挺,臉型有如刀刻般稜角分明,一眼望去,似乎是個胡人。他穿著武將服飾,腰間掛著兩把瓖滿寶石的彎刀,脖子上掛著數條狼牙黃金鏈子,打扮得十分奢華張揚。
侍衛與內侍們大聲呼道︰「赫連將軍,不可!這是翰林院的徐大人!」
馬上之人哈哈大笑︰「吾最喜瞧這些文弱書生被嚇破膽之丑態!」
說著,揮鞭縱馬,向徐玉欽直沖過來。
徐玉欽不躲不讓,心道︰「我豈能叫一個蠻人看扁?」
眼看馬蹄就要踢在徐玉欽面門之上,內侍們捂住眼不敢去瞧那慘狀。
卻听一聲大喝,馬上之人一提韁繩,那馬前蹄騰空而起,竟生生在原地立住。
內侍們松了一口氣,徐玉欽怒道︰「來者何人,竟縱馬直闖禁宮?」
馬上之人大聲笑道︰「你這書生有種!甚得吾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