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歸來,衛雁開始思索自己的未來。出去拋頭露面的維持生計,恐怕很難,柔姨就是例子。如落到某些心術不正的人手中,豈不生不如死?她的針線也不好,替人縫衣刺繡賺銀錢用也是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她就只能按著這條既定的軌道,硬著頭皮走下去。
第一步是好好活著,第二步是設法找回衛姜和衛貞,第三步再考慮報恩于徐府的事……
不論徐家人對她態度如何,至少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刻,是徐家接納了她。只憑這一點,她就沒資格怨懟,只能感恩。
此時外頭傳來婢女們請安之聲,徐玉欽匆匆走進來,「雁妹,令妹有消息了!」
「海文王被捕,被他劫去的罪奴多數在他底下為婢,如今那些人都由玉門都尉赫連郡監管,我要親自走一趟陽城,把令妹帶回來!」
衛——雁喜出望外,「徐郎,我跟你一起去?」
「戰事雖歇,陽城內外還是亂得很,你留在家里,等我消息,嗯?」他曾在外地遇到過流民暴動,饑寒交迫的流民強行入城,比之悍匪,有過之而無不及。搶奪食物填飽肚子之後,不平于自身遭遇,對那些富裕大戶分外眼紅,燒殺搶掠無所不作。
陽城剛剛收復,以赫連郡的性子,為犒賞部下,只要不翻出天去,做些亂來的事恐怕也由得他們。再加上海文王手下那些散兵游勇,一心要營救出他們的「聖君」,在陽城內外,頻頻作亂。
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獨自上路已是十分冒險,又怎能讓她一同涉險?
雖然失望,但她也心知肚明,他是為著她好,只得點點頭,低聲道,「徐郎,我等你平安歸來。如果……形勢不好,千萬不要勉強,保重自身,好嗎?」。
他笑著握住她的手︰「雁妹,安心等我。這回不會再叫你憂心了,我沒幫你照看好妹妹,這回希望能將功贖罪。」
徐玉欽很快就上路了。向翰林院掌院學士告了假,對靖國公和馮氏謊稱臨縣一個詩友出事需他前去探望,不敢告知涇陽侯,只給兄長留了一封信說了真實情況,並請兄長代為照看衛雁。氣得徐玉釗將手中茶盞摔得粉碎,深恨這個弟弟不知輕重。陽城如今是什麼形式?很有可能有去無回!難道真要為那個女人,把性命丟了才能罷休?
吳夫人在芷蘭園陪馮氏說話,一時說起衛雁,便皺眉道︰「她還要在徐家住下去?玉欽眼看要成親了,留她在此不怕夜長夢多?」
馮氏笑道︰「玉欽外出之前,特特來與我說情,說待他歸來後再作打算。這女孩子也怪可憐的,沒個能照應的人,獨自遷出去怕不穩妥。咱們都是有女兒的人,誰家的女孩兒不是當成眼珠子一樣寵大的?我也不好太過逼迫。只盼過得幾年,玉欽自己淡了心思,也算我徐家仁至義盡了。」
吳夫人不以為然道︰「你徐家本就不欠她什麼!玉欽屢次相救,那是尋常的小恩小惠麼?她如今失了倚仗,還不巴巴地攀住玉欽、抱緊徐家的大腿?這樣有機心的女子,你待她仁慈,就是在給自己尋煩惱!日後鄭小姐進門,知道有這麼個人曾住在自己屋子里,能不怨懟?二妹,你別為著一時不忍,因小失大!」
讓她住進景蘭苑,的確是那時沒弄清楚老爺子的意思,玉欽一心想娶她,老爺子也沒說話,馮氏就慌忙地布置了新房,認命地接受了這個落魄的兒媳婦。到後來涇陽侯一再反對,玉釗又探得鄭家口風,知道鄭家竟是依舊願意與玉欽結親的。馮氏這才知道自己辦壞了事。好在那衛雁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沒資格成為景蘭苑女主子,不僅答應搬出去,還幫她相勸玉欽……
馮氏笑言︰「她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玉欽又不在家,能翻出什麼大浪?姐姐別為她氣惱了,來瞧瞧鄭家送來的嫁妝單子!」
吳夫人這才住了話頭,接過馮氏手里那本厚厚的冊子,看了幾頁,咋舌道,「玉欽這是娶了公主進門麼?鄭國公竟如此重視這個孫女兒?」
「姐姐不知麼?鄭家就這麼一個嫡女,是沙場上戰死的鄭二爺的遺月復子,全家上下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就連行序,也將她跟那些個男孫列在一路,說是‘四小姐’,其實是真真兒的一棵獨苗兒。」馮氏笑道,「我們玉欽那個傻小子有福氣,這麼個嬌嬌女兒,這些年為他不肯議親!日後成婚了,還不知要怎麼盡心伺候我們玉欽呢。」
吳夫人冷哼道︰「寵大的女兒,還不知如何刁蠻呢,又出身于這樣的門第,當心你這個婆母鎮不住她!」
一頭冷水澆下,讓馮氏得意的笑容淡了幾分,「姐姐,我說的是娶兒媳,又不是娶個冤家來斗法,我要鎮住她做什麼?」
吳夫人撇撇嘴,不做聲了。
不怪吳夫人心里有氣,衛雁跟鄭紫歆無論哪個要嫁給徐玉欽她都不喜歡,她在京城流連一年多,除了因家里那點不大光彩不能對外人言的事,更因她想借靖國公府為跳板,替女兒謀劃一門好親事。她最看好的對象,就是徐玉欽。有才氣,樣貌不差,又是女兒的心上人,將來女兒嫁進來,姨母就是婆母,也不怕受委屈。權衡之下,竟沒有比她這個外甥更好的人選了!
她數次流露出結親之意,可妹妹卻總推說做不了主,說次子婚事要靖國公親自過問……
一個不能襲爵的次子,又不是世子,至于麼?再說,馮氏代靖國公世子夫人打理內宅,是當家主母,她願意兒子與誰結親,老爺子難道不考慮她的臉面麼?說到底,還是馮氏瞧不上自己的外甥女!
先來一個衛雁,再是鄭紫歆,選來選去,選的都是高門大戶的嫡女。是瞧不上她這個五品外員的門第吧?
馮氏並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旁邊想些什麼,她一心盼著八月初十的吉日快快來到,次子年紀已經不小,如今也該定下來了。
涇陽侯走進來時,眉目間掛著冷意。吳夫人打個招呼,就避了出去。馮氏笑著起身︰「侯爺,怎麼這麼不高興?今兒鄭家送禮單過來了。」
「是你叫那個喪門星住到芷蘭園來的?」涇陽侯皺眉在椅中坐了,「玉欽胡鬧,你就由著他亂來?趁他不在家中,將那女人趁早打發了!」
「侯爺,畢竟是個孤女,獨自在外,只怕不妥。」馮氏柔聲相勸,「玉欽回來,少不了要埋怨我這個娘親沒有憐憫之心,不如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看著辦吧……」
「胡說!」涇陽侯瞪眼道,「你還真準備讓玉欽將她養在外頭?親家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那孽子胡鬧,與人定過親事,親家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還要在人眼皮子底下給人家獨生孫女兒添堵?」
「那……侯爺的意思?」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涇陽侯背著手,站了起來,「有這樣一個妖女在側,對欽兒沒什麼好處。你是個做母親的,該知道怎麼做才對孩子最好。」
馮氏立在原地,心里閃過一絲不忍。
「玉欽知道我這樣做,難保不會恨我一世……」
「他恨什麼?恨他雙親,為他將來打算?難道為人父母者,能眼睜睜瞧著他被人誤了前途?」
涇陽侯態度堅決,馮氏知道再無轉圜余地,只得低聲應道,「是,妾身明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