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妹!」他又喚了一聲,語氣有些哀傷。
她嘶聲道︰「徐郎,你怎麼才回來?他們……他們……好壞,我……我恨死他們了……」
「雁妹!」他走過來,將手按在她肩上,「雁妹,你不認得我了麼?是我,是我啊!」
衛雁抬起眼,微笑道︰「徐郎,我怎麼會不認識你了呢?你是我的徐郎!」
「你看清楚!我究竟是誰!」他搖晃著她,急切地喝道。
「你是徐郎,你是徐郎,我的徐郎……」衛雁不斷重復著,臉上帶著天真甜美的笑。
鄭澤明從未見過她對自己如此笑過,他輕撫她的嘴唇,軟聲道︰「別鬧了,雁妹,你笑得真美……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喚他的名字,嗯?」
「我想喝水……」她撅著嘴道,「想吃飯……」
「好,好,來人!」鄭澤明朝外高聲道,「快拿飯菜過來,還有……還有……」瞥見側旁有個茶壺,他親自走過去,給她倒了杯水。
衛雁大口大口地將茶水飲盡了,抿抿干澀的嘴唇,說道,「還要。」
鄭澤明寵溺地一笑︰「好,我去給你倒。」
衛雁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甜甜一笑︰「徐郎,你真好!」
鄭澤明嘴角的笑容僵硬下去,眉目間平添一抹苦澀。
不一會兒,常福端來一個托盤,里面有四樣小菜,一碗晶瑩發亮的米飯,還有一壺酒。「爺,因過了飯食,只有這幾樣素的……」
鄭澤明皺著眉頭剛要喝斥,卻見衛雁雙目發光,盯著飯菜,叫道,「嗯,我想吃!」
常福將托盤放在床榻旁的小幾上,見屋里昏暗,又點了燈。衛雁這才發覺自己正處于一間華麗的廂房中,床帳是大紅色綃紗,掛著金鉤,擺著托盤的小幾,是雕花黃梨木的……
她的眼光並未在房間的擺設上停留太久,她慌忙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見到這樣狼狽的衛雁,鄭澤明心中涌起一股酸澀之感。他究竟做了什麼,竟叫一個高貴端莊的名門淑媛,變成了今日這般落魄不堪的模樣?
衛雁餓得太久,一時有了可口的飯菜,竟吃不足那小小一碗,吃了幾口,就覺得胃里涌起一股酸氣。
她壓抑住那欲嘔的感覺,又夾了一塊糖衣蓮藕放入口中。
突然,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將碗筷放在一旁,掩著嘴唇嘔吐起來。
鄭澤明慌了,連忙叫嚷︰「來人,快,請大夫,請大夫過來!」又問,「雁妹,你怎麼了?難受得緊麼?」
那大夫下午已經瞧過衛雁一回,深夜又被請了過來,替衛雁粗粗把了脈,皺著眉頭道,「不打緊。身子骨是嬌弱了些,想是疲累得久了,好生休養一陣,必是無礙的。」
鄭澤明此時已鎮定下來,他的心頭,盤旋著一個疑問。他眸中有光,溫柔地瞧了衛雁一眼,對大夫低聲道,「李太醫,瞧仔細了麼?她這樣子……會不會是有了孩子?」
衛雁聞言,身子猛然一顫。
「公子,她若是有孕,老朽怎會瞞著不說?」李大夫提著藥箱,走到門口,見鄭澤明臉上寫滿了失望,不由頓足道,「不過,如果時日太淺,脈象也是瞧不出來的。公子如果覺得十分有可能,過幾天老朽再過來給這位……嗯……這位把一次脈。」
這個女子,下午來瞧她時,身穿麻布衣裳,躺在破爛的柴房里,有進氣沒出氣。看旁人對她的態度,還有那腕子上遍布的瘀傷,李大夫瞧得出,這是個不受寵的奴婢。自己施針救回了她一命,也是瞧她實在可憐。
可一轉眼,她竟又躺到了鄭小姐院子的暖閣中,還得鄭澤明親自陪伴著,這身份,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所以李大夫只稱呼她「這位」……
鄭澤明再次有了笑顏,客氣地親自將李大夫送了出去,回過身來,細細打量著衛雁,心中暗暗歡喜,「雁妹如果懷了我的骨肉,我就有理由,向祖父跟兄長開口,納她為妾。那時,誰又能再阻止我與她相見?」
他高興地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用袖角擦拭她額上的汗滴,「雁妹,你且忍耐著些,婦人總是要受這一遭苦。你還難受得緊麼?這些東西不好吃,咱們不吃了,明兒我叫人給你做你愛吃的,好麼?」
衛雁呆呆地望著他,微笑道,「好的,徐郎。明天,我想……想吃包子……」
如今的衛雁,在飽受饑寒之苦過後,能想到的美食,竟只有前日在廚房見過的,拌了蝦仁兒跟蚌肉的包子……
鄭澤明皺眉道︰「雁妹,你怎麼淨說些胡話?是還沒睡醒麼?你再叫我……再叫我那個……那個名字,我就……」
「徐郎,你不喜歡我這樣喚你麼?」衛雁的雙眼,疑惑地盯著他的臉瞧,「你明明說過,喜歡我這樣喚你。難道,難道……你生我的氣了麼?」
說著,她的眼紅了。委屈地咬著嘴唇,垂下了頭。
好容易才听得衛雁對他軟語溫言一回,他又怎麼忍心放棄這個機會?他只有賠笑道,「罷了,罷了,你難得胡鬧一回。由得你吧!你不揉爛了我的心,挖空我的魂,必是不罷休的!由得你,都由得你!雁妹,只要你肯留在我身旁,我就是被你當作了那個人的影子,又能怎樣?」
衛雁沒有回答,只低低叫了聲,「疼!」
他低下頭,見自己抓著她的手腕,上面的鞭傷還沒好,她怎能不疼呢?他連忙松了手,笑道,「抱歉,抱歉,雁妹,我是太歡喜,一時忘形了。你別見怪。」
衛雁轉了轉手腕,懶懶地倚著床頭,道,「徐郎,我好累,我想睡會。你能不能,守在我門外,幫我擋著那些壞人?」
鄭澤明苦笑道︰「雁妹,哪里有壞人?我守著你便是,你睡你的,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不行!徐郎明明說,要陪著我守孝,你不能在這里。你若是這樣無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衛雁賭氣似的背轉了身。
「好,好,我去門外,我去門外。我的好妹子,明兒,你可清醒了吧!」鄭澤明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著頭,走了出去。他只當衛雁一時沒清醒。待第二日再見到衛雁之時,他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她不只不認得自己,竟連紫歆也不認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