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的地下密道,一般建在人口稀少的地面之下,比如城郊,比如背對大道的宅院之下,連綿數里,繞城挖就,直通城外。想要挖一條密道而不驚動宅院的主人,並非易事,因此城中大戶和官家大院之下,即便也有密道,卻數量極少。
衛雁跟隨鄭澤明,坐于府衙後堂內,瞧著數百名鄭家軍在院子里四處搜尋,到了傍晚,江首領垂手走入後堂,朝鄭澤明躬身行禮道,「大人,屬下無能,挖地三尺,亦未發現大人要的東西。」
鄭澤明有些失望,「罷了,你帶弟兄們去歇息,辛苦你們了。」
江首領退下後,鄭澤明回過臉來,朝衛雁道,「明天,我要尋個由頭去楊家!」
「後日就是婚宴,屆時,你以城守的名義去參加不是更好?」
他嘆了口氣道︰「後日不行,人多嘴雜,不好行動。再說,」他停.+du.頓一下,握住她的手,「難道真要讓你去跟他拜個堂麼?我不願意。我答應你破壞這樁婚事,不讓你嫁進楊家,就一定會做到,你信不信我?」
衛雁點頭道︰「我自然信你。輾轉許久,終是你待我最是真心,我前些日子罵你傷你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鄭澤明扯開嘴角笑了,「我雖傷心,但能有今日,你放下心防,坦誠相待,就是傷它十次八次的,也不打緊。」
兩人對視一笑,竟有種恩仇盡去之感。只是回過頭來,一個心不在焉、一個滿面嫌惡,心中皆是明白,這短暫的和平相處,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與陽城緊張的氣氛不同,京城之中,此時處處喜氣洋溢。鎮國公最疼愛的嫡孫女即將出嫁,十里紅妝自不必提,只說在城門內外,處處都貼了喜報,說是會在珍品齋大擺十日宴席,接待全城願意前來賀喜的百姓。珍品齋,那是什麼地方?向來只接待一些世家公卿,富商們就是再有錢,願意花費再多銀兩,也擠不進去。如今竟然請百姓前去任吃任拿,可見鎮國公對這個孫女是有多麼重視!
鄭紫歆坐在床頭,摩挲著手中的嫁衣,上面金線鳳凰,繁花似錦。侍女秋葉走進來,手里捧著一大筐新鮮果子,抿嘴笑道︰「小姐,新姑爺來了!」
鄭紫歆抬起頭來,眸中萬般驚喜,「他怎麼會來?」
「吶!」秋葉努努嘴,笑道,「這些都是新姑爺特地送來給小姐吃的!說是今兒陪太子去城郊,瞧見農莊的果子甚好,特地摘了兩筐,一筐孝敬咱們國公爺,一筐給小姐嘗嘗。」
鄭紫歆笑道︰「你這丫頭,臉上這是什麼表情,他又不是第一回送東西來。」
「奴婢是替小姐高興啊!新姑爺這回從外頭回來,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往咱們府里跑得勤了,待咱們國公更為親熱了呢!不似從前那般,客客氣氣的,倒像個外人。」
鄭紫歆斂住笑意,板著臉斥道︰「秋葉,你越發沒規矩了!他也是你能編排的?」
秋葉連忙屈膝一禮,怯怯地道,「是奴婢失言,小姐恕罪。」
鄭紫歆招了招手,命她走近前來,從筐里取了一只果子拿在手里,「他是個守禮的人,從前與我無名無分的,如何親近?如今卻是不同了,再過幾天,我就是他的嫡妻!」
秋葉點頭道︰「是,您說的是,是奴婢失言。」
鄭紫歆捏著那枚果子,站起身來,用余下那手扶著鬢發道︰「他可還在前院?」
秋葉臉色一變,遲疑道︰「婚期在即……小姐您……不能去見徐公子啊……婚前見面,不大吉利……」
「徐公子?剛才,你不是還叫他新姑爺麼?你放心,我只遠遠瞧他一眼,不會讓他瞧見我的。」
鄭紫歆從不听勸,秋葉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勸說也是無用,只得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跟了上去。
穿過花園,走過荷塘之上的白玉橋,走出二門,來到前院,遠遠瞧見一白衣人影,從書房中走出來。鄭紫歆本想上前攔住他,說幾句話,不知為何,瞧見那消瘦人影,她竟有些遲疑,不敢走上前去。前頭那人似察覺到了她在注視自己,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那濃黑的雙眉之下,一對冷若寒潭的眸子,朝她望來,不知怎地,竟令她有些敬畏。與兄長鄭靜明的冷峻高傲不同,這人通身的冰冷氣質,有些陰郁,有些狠厲,雙眸之中透出的視線有如劍芒般,盯視著人的時候就令人不由打了個哆嗦。
鄭紫歆這還是自懂事以來,第一次在旁人的盯視下,垂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秋葉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道︰「小……小姐,徐公子他……他走過來了……」
「啊?」鄭紫歆渾身一凜,抬起頭,就看見那白衣玉顏的男子朝她走來。
他朝她微笑,沒了往日的溫和親切,就連笑中也透著一種冰冷,只那把低沉的嗓音依舊是從前般溫柔︰「鄭小姐……真巧。」
「徐哥哥,」她屈膝行了一禮,「真巧……我……」
「再過幾日,你就不再是鄭小姐了。」他眨眨眼,朝她促狹一笑。
鄭紫歆整個人幾乎呆住了,面前這位,真的是她那個彬彬有禮的心上人麼?誰想到私下里,他也有這樣痞氣的一面?鄭紫歆的小臉,刷地紅了一片,羞澀地低垂著頭,瞧見他的鞋尖與自己的裙角,只隔著幾寸距離,她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不定,緊張得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徐哥哥……你……」她一時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來化解此時的窘迫。
他的雙腳退後數尺,又令她心里幽然升起一絲失落來。
他躬身一揖,禮數周全,朗聲道︰「徐某今日來府上拜見鎮國公,正巧遇著了鄭小姐,特向鄭小姐傳達家母及家嫂的問候,鄭小姐請留步,徐某告辭。」
「徐哥哥……」她抬起臉,望見他已然走遠,不由惱恨地跺了跺腳,暗恨自己失態。他定是見自己太過羞窘,才又說了那樣客氣疏離的話來。她真想出言喚住他,與他笑語數句,一解數月未曾謀面的相思之苦,可偏偏他人到了眼前,自己卻又將他推得遠了……
秋葉在後緊皺著眉頭,咬著嘴唇,頗為不解,「徐公子自來清雅和氣,今日瞧他,卻總覺得哪里有些不一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