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主,前方就是郭鎮了。」
一輛簡樸的馬車中,一個身穿窄袖勁裝的年輕女子探出頭來。她看起來十六七歲,一張圓臉生得有些黝黑,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一雙大眼楮忽閃忽閃的,顯得十分伶俐。這是地宮之中,向衛雁投誠的第一名女宮眾,名字叫程依依。
衛雁抿著嘴唇笑了笑,「依依,你是第一回出門麼?跟我去了京城,若是想家怎麼辦?」
程依依撇了撇嘴,「家有什麼好想的?我那個賭鬼爹爹從來都不管我,要不是地宮收留,我早就被他抵債給人家了。聖主肯帶我去京城見世面,我歡喜都來不及呢!」
「今後,別叫我聖主了,叫我姐姐,或者姑娘,都可以的。」
程依依道︰「那怎麼行?長老們說了,您是主子,那以後,我不叫您聖主,就只叫主子?」
衛雁沒有~堅持,點點頭,隨她了。
一路風景皆是她熟悉的,一路上的回憶淡淡拂過心頭。屈辱的昨天已成舊夢,而她,早發過誓言,她要成為那些踐踏過她的人心中永遠的噩夢。
「姑娘,今夜在郭鎮分舵歇息?」外頭一名親隨,湊近車窗問道。
「不了!」衛雁撩起車簾,朝前面騎馬而行的染墨招了招手,吩咐道,「染墨,此行路上不要去地宮分舵休息,除非有要事相商。平日里,就同尋常百姓一般住客店,外間行走。還有,地宮恢復原本名字‘幽冥聖宮’,此後均稱聖宮而非地宮。」
染墨眸光閃了閃,動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點點頭算是應了。隨行的其他人听了,均是面露喜色,他們長期在黑暗的密道中,戴著銀色鬼面,以雙重身份生活著,壓力自是尋常人的雙倍。能夠光明大的行走于外,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放松。
此行十分順利,一路有染墨等高手護持,又有各地聖宮宮眾接應打點,衛雁絲毫沒有感受到顛簸疲憊,重新過上這種事事不需自己操心費力的生活,她甚至還有些不習慣。
行有七八天,一張從雲城傳來的消息遞到衛雁手中。那時她正坐在仙女山上,眺望著山下的村莊。在這里,她結識了阿桑和赫連郡。在距此不遠處的林海,她險些喪命……那時,救下她的人,是染墨……
不知不覺當中,她的生命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從一個一無所有、為一口干糧還需街頭賣藝的落魄貴女,變作某個龐大秘密組織的主腦人物。從一個備受欺凌惶然無助的弱質女流,變作一個可以淡然面對一切苦難的勇敢強者。她知道再沒什麼能擊垮她,知道再沒什麼能傷害她。所有的背叛和丑陋,她都已見識過。所有的災難和痛苦,她都已經歷過。她哭過太多次,以後,要用許多許多的笑,來彌補曾經不幸的人生!
展開紙條,她微微一笑,對程依依道︰「準備啟程,我們繼續趕路。」
程依依笑道︰「主子,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好消息?算是吧。」她揚了揚手中的紙條,「赫連郡從宇文睿手上把晉豫兩地的城鎮都奪回來了,如今,宇文睿已被趕去了川蜀……想來,京城該能太平一陣子了,至少我們回京,不會受到戰火影響。」
「主子,赫連郡還挺有本事呢!听說,他是主子您的手下敗將?」程依依眉眼眯成一條縫,崇拜地望著衛雁。
衛雁笑道︰「依依,他若是沒本事,又豈能讓數萬將士听命于他?又豈能將汝南軍治得服服帖帖?至于他是不是我的手下敗將,此事另有別情,以後慢慢告訴你。我們走吧!」
她望著北方,幽幽低嘆道︰「我回來了……」
喧囂鬧市,十里長街,街道寬闊,人影重重。無可比擬的熱鬧繁華,即使天色已然黯淡下來,那漫天華燈,依舊將城內照耀得亮如白晝。一輛輛載著富貴閑人的馬車,在街心招搖而過;脂粉玉人捏著帕子,用地地道道的京腔說著甜言蜜語,招攬生意。車水馬龍,美人美景,這就是京城!
京城總舵的宮眾早得了消息,由執法堂陳長老作為代表迎到城門口拜見新主,將其接往位于城南金玉巷中的宅院。
昔日京都的繁華熱鬧,隔著一層輕紗簾幕,被醉心于琴瑟的她遺忘在閨房窗外。如今久別重回,那歇歇碎語,隆隆車痕,重重人影,朦朦華燈,俱都透過款款秋風,將她舊年的記憶勾起。她雖不常出門去逛,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卻都已在她心頭一角,落地生根。
馬車緩緩前行,周邊的喧囂聲漸漸遠去,權貴們居住的城南,向來有著低調幽靜的大氣之美。衛雁忍不住撩起車簾向外看去。
「讓開讓開!」一個凶巴巴的聲音,驟然響起。
染墨湊近車窗,低聲道︰「姑娘,您安心坐著就好,前頭有個官家車駕命我等避讓。陳長老的身份是脂粉鋪老板,認得那頭的侍衛頭目,正在與對方見禮。咱們且避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衛雁面容一肅,憶起曾經自己車駕被鄭紫歆阻住一事,不由沉下臉來。昔日她以尚書嫡女身份,尚被肆意輕賤。難道那些蠻橫霸道之人,就可以隨意踐踏他人?旁人就都得讓著他們?
她冷聲道︰「染墨,叫陳長老身邊的那個隨從過來!」
隨從走過來,听衛雁問道︰「前面是什麼人?」
「啊,那是近來京城有名的紅人,是有‘艷冠九州’之稱的姚小姐。是魯王妃的表妹。」
「可有冊封?」
「這倒沒有,不過,魯王妃很看重這個表妹,特特接到京中陪伴自己。太後也十分喜愛這位小姐,常常召進宮中說話。」
正說著話,那頭陳長老走了過來,「姑娘,剛剛過去的車駕中,是……」
「陳長老!」衛雁柔聲截住他話頭,「您受委屈了!」
陳長老聞言,面色漲得通紅。她說他委屈,無非是因對方言行倨傲,對他毫不客氣,而他卻低聲下氣百般巴結……
衛雁道︰「您在京中打理總舵,為行事方便,不暴露身份,這種委屈想來受得不少。晚輩承您的情,在此向您致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