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他湊近她,低聲道,「本侯指給你看……」
忐忑地隨他走到窗前,將窗子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向樓下看去。
深秋的夜晚,風聲呼嘯,月亮隱在雲層之中,周圍的茶樓酒肆皆已歇業閉門,一派靜謐。黑暗的街市空空蕩蕩,唯有巷口轉角處,隱隱看得見一條人影被拉得老長。
她辨認不出那黑暗中的身形,看不清那人影的輪廓,就連穿著什麼顏色的衣裳都分辨不出。可不知為何,她的眼眶突然一熱。她知道,那就是他!
是這世上她最為牽掛,卻永遠無法得到的男子。
赫連郡貼近她,小聲道︰「怎麼,要不要去見見?瞧瞧人家多麼痴心不改,你卻琵琶別抱,跟本侯在此卿卿我我,你猜他此刻望著樓上的燈火,心里作何感想?」
「我……」她將窗戶關緊,回過頭來,反駁<,「我何曾與你……」
嘴唇,竟在這一轉身間,擦過他的臉頰。
只怪她此刻心緒凌亂,只怪他說話之時俯來貼近于她,只怪本不應有任何交集的兩人陰差陽錯地躲在同一扇窗後……
她的臉頓時滾燙起來,一低頭發現自己竟被圈在窗扉與他的手臂之間,更為窘迫,結結巴巴地道︰「請……請……讓開……」
他听聞此語,立刻縮回手直起身來。背轉身去,耳尖一片赤紅。
衛雁本就窘迫,見他竟也紅了臉,更是羞惱非常。自己竟然……好巧不巧地親了一個男人!而這男人竟然還害羞了!
這算什麼事啊?
赫連郡尷尬地咳了一聲,走遠些,坐在窗對面的椅子上,開口打破僵局,「本侯來時,為避人耳目,沒有乘坐馬車。誰知就無意中瞧見了這位痴情公子。衛雁,你真不見見麼?」
「他……知道您來找我麼?」換句話說,衛雁在意的是,徐郎是否知道自己正與一個跟自己有緋聞關系的男子獨處一室。她的名聲早就壞了,也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可這個「旁人」之中,不包括徐郎。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世人皆知本侯在軍中收了一個姬妾,稍有手段的人,還能探知本侯的這個姬妾曾用美人計盜取了宇文睿的軍中機密。你那個徐公子,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事肯定瞞不過他去。而你,既然拋頭露面開了這家清音閣,就該早已做好了遇到這些故人的準備。你沒想過有一天,會與他重遇嗎?」。
是,他說的沒錯。她與他的事,說不清了。徐郎也早已聞知。她真傻,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在徐郎眼中,恐怕她早已污濁不堪。
她想不通的是,既然如此,既然這麼看她,他為何還要立守在她窗外?是偶然路過?是無意停泊?是刻意追蹤?是余有舊情?他的心,到底是怎樣的?他都已經成親娶了旁人,為何,還要做出這般讓她心中震慟的事來?她想忘記過去,想與昨日的自己作別。她不會再屬于任何人,她不要再為任何人心動。她要守著自己的本心,為自己而活!
見她情緒復雜地靠著窗扉不發一語,呆呆地望著自己,那目光中,有水光閃爍。那視線落在他身上,卻根本不曾看到他。他隱約猜出她情緒紛亂的緣由,也知道她此刻心內想著的那人是誰。莫名地,他心里升起一股濃濃的酸意。
她咬著嘴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光已是無比堅定,對他屈膝一禮,「侯爺說得是,衛雁早晚要面對京中故人。侯爺的邀約,民女決定應下。後天請侯爺派車駕來接民女。」
赫連郡點點頭,听出她的意思,竟是下了逐客令呢。他站起身來,向她深深望了一眼。他敢打賭,待他走後,這女人必會重新走回窗前,打開窗扉,偷看窗外那個小白臉。
「不必遠送。本侯悄悄地走,免得驚擾你的侍女和從人。」他貼心地說道。此刻她也實在沒心情去講那些虛禮,垂頭送他出了房門,就慌忙奔向窗前。
指尖堪堪觸到窗格,忽听樓下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啊喲,這不是徐大人嗎?怎麼,特地在此等候本侯?」
衛雁吃了一驚,連忙拉開窗子,見赫連郡一手提著不知何時從她樓下廳中順走的風燈,一手搭在一人肩上。火光照耀下,她瞧得分明,白衣玉冠,那人正是她的徐郎,徐玉欽。
一時之間,惱怒的情緒幾乎要沖破胸腔奔騰而出。
赫連郡太過分了!大搖大擺的從她房中走出來,深怕人家沒瞧見他,還刻意提著燈走過去打招呼?
她根本不敢去想像徐郎的心情。她此刻,真想撲過去,揪住赫連郡的那兩撇胡子,給他點厲害嘗嘗!什麼「不要遠送,免得驚擾你的侍女」,他來時不是偷偷從窗口潛入的嗎?不是說不想露了行跡麼?走時卻走得是正門!早該知道,他沒那麼好心!
樓下徐玉欽神情一凜,他親眼瞧見,面前這蠻人從清音閣中走出來。而此刻清音閣中,只有二樓某個房間還亮著燈。他剛剛在哪兒見過誰做過什麼,不用想也能猜得出來!
「原來是安南侯。」他並未表露過多情緒,只是淡淡地朝二樓那扇小窗望了一眼,「徐某偶然路過此處,不想竟巧遇侯爺。」
「是啊,真巧!不知道的,還以為徐大人特特在此等候本侯呢!早知徐大人在此,該請大人進去喝杯茶才是。」
請他進去喝茶?赫連郡這話的意思,是將清音閣當成了自己的地盤?徐玉欽不由攥緊了拳頭,「侯爺不必客氣。徐某告辭。」
說完,他轉身便走。
秋夜的冷風呼入喉管,胸腔涼到疼痛。他大口地喘息,同時加快步伐。心中暗念著︰「徐玉欽,你這個蠢貨!你如今是在做什麼?你還在幻想著什麼?那人早就不屬于你了!實際上那人從來都不曾屬于你!赫連郡才是她的男人!他們怎樣都天經地義,與你何干?」
「哎!徐大人!」後面,赫連郡踏著大步跟了上來,「何須走得這樣急?怎麼不見你的車駕?需不需本侯叫人送你一程?」
回過頭來,只見赫連郡臉上帶笑,似乎在嘲諷著他的愚蠢和失敗。
徐玉欽只覺氣血上涌,攥緊的拳頭直想揮上去,打爛這張笑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