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雁搖搖頭︰「可惜了。姚小姐看起來不足十五,侯爺幾乎可以當她父親了!」
赫連郡轉過頭來,頗為不悅,「你這是嫌本侯老?這麼說起來,婆娘你也不過將及十七,按輩分該喚本侯一聲叔父?」
「豈敢,小女子哪有福氣認侯爺為叔父?」
眼中如含著一汪清泉,盈盈有水光流轉。他再不疑心她是要落淚了,這秋水般的眼眸,已在他心中刻下不可磨滅的痕跡。漸漸熟悉,漸漸貼近,生命軌跡完全不同的兩者,在不知不覺間欠下了彼此諸多人情債。若真要論起誰欠誰的更多,誰又有本事算得明白?
一旁的勺兒心中警鈴大作,小姐向來清冷,為何在這蠻人面前,卻十分放松?兩人該是相識不久,這赫連郡為何總是出現在小姐面前?他比小姐高出足有一頭半,大腿比小姐的腰還要粗,一臉胡茬那般落拓,穿的衣—無—錯—小說服也是不倫不類。更別提他的年紀對小姐來說,也實在太老了些。這樣一個野蠻人,跟小姐站在一起,看起來毫不相稱。勺兒暗下決心,今後,定要提醒小姐避著此人。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小姐的命定之人。小姐那般容貌,該嫁給一個俊逸公子才是!
送走赫連郡,衛雁正要上樓,染墨神色鄭重地喚住她,「聖主!」
「清音閣並非貨棧,每次都尋這些無趣東西,怕是弟兄們要有意見。」
衛雁搖頭道︰「染墨,可曾記得入京當日,我們的馬車與這位姚小姐的車駕相遇的情形嗎?此女乃是城中新貴,身份不凡。我不過欲借由此人,達成另外一樁大買賣。運送楊梅一事,我知是委屈了諸位,卻不能不做。還請右護法替我游說眾位兄弟,將來,自有苦盡甘來之時。」
稱他右護法,就是以聖主之名下了命令,他無從反駁。染墨無言地點了點頭,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
程依依在旁听了,露出深思的表情。主子所說的大買賣,會是什麼呢?
清音閣名聲大躁,不少人慕名前來,有的想求某件珍寶,有的想尋失去的親人,有的想請幾位穩妥的高手護送外出,……奇奇怪怪的各種要求,大多能在這間小樓里得到滿足。也有一些例外之人,被清音閣以「並非有緣人」的名義,客客氣氣地送了出去。
某茶樓雅間里,徐玉欽端坐椅中,對面一人錦衣玉帶、金冠瓖寶,只見他端起茶盞,輕啜道,「玉欽,這個清音閣,有些蹊蹺。你發覺了不曾?」
徐玉欽听聞「清音閣」三字,面色微微一變,很快掩飾住情緒,手中握著茶盞,抬眸望向對面之人,「魯王殿下何出此言?」
「且不說這位女掌櫃來歷不明,只說她接下的生意,多半都是替人跑腿、賣力氣的小事,其實不找她,就是隨意在城里尋幾個鏢局、貨棧、掮客怕是也做得到。為何卻要找她?找到了她,她又多半不肯接下那些生意,據本王的探子回報,她接的那些可都是官宦人家的私生意。」
徐玉欽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淡淡說道︰「商家重利,巴結權貴,也是平常事。」話語中隱隱夾雜著幾許失落,幾許鄙夷。怎想到,幾番輾轉,曾經那個清高冷傲的少女,已變成了俗世之中最令人不喜的那種。他的一腔深情,皆是付錯了人。
「若是為利,卻不肯擇取出價最高者,豈不奇怪?」魯王不以為然地搖首道,「不知為何,本王心里總有一絲疑慮,這個清音閣的女掌櫃,跟赫連前後腳進入京城,兩人又是相熟的,赫連郡為人那般倨傲,卻肯為她做那一場大戲,你說會不會……這清音閣的幕後主腦,就是赫連本人?」
魯王的猜測,並非不可能,只是徐玉欽自欺欺人,總不願相信他的雁妹會真的願意為那樣一個男子當街開鋪,做這等俗事。她當日若不曾相負,只怕如今,小樓傾談,彈琴對弈,明月清風,才是她與他的歸宿。她那樣的女子,就該被妥善收藏、細心呵護、加倍憐愛,怎至于今日拋頭露面、名譽掃地、墮入紅塵?
「赫連郡的兵馬,每年若只靠朝廷撥款,實難養活,從前每回戰亂,他都會縱容手下搜刮擄掠一番,也是為此。如今他屯兵西南大營,遣三萬人馬回到玉門關守邊由朝廷安頓不提,只說西南峽谷那兩萬來人,要在京城安家落戶,就是一筆驚天巨款。赫連郡比誰都該更在意銀子。可殿下也說,那清音閣取權貴而不論金銀,不似赫連郡之作風。清音閣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還請殿下給微臣幾天時間,再向殿下稟報。」
說著,他放下茶盞,恭謹一禮。
魯王笑道︰「玉欽,你我何須如此?快別多禮。是本王不好,本說好是請你陪本王出來放松一下,說著說著,又給了你不少壓力。你別在意,一個小小的民間鋪子,還用不著你去費神。明晚王府夜宴,你听本王的,帶著尊夫人一同前來。你整天這樣疲于奔命,為朝廷勞心勞力,本王瞧在眼里,也十分不忍,更別提你那夫人該有多心疼了!」
徐玉欽遲疑片刻,一句婉拒之言就要沖口而出,抬眼見魯王一臉誠懇地望著自己,不由有些尷尬,只得應道︰「是。微臣定會上門叨擾。」
恭敬不如從命,他拒絕得次數太多,怕是要與魯王生分。費盡心力才有了今日的風頭無兩,縱使官品不高,朝中卻無人敢于輕視自己。這一切自與皇上的賞識不無關系,他卻也深知,魯王在其間亦起了很大作用。
回到府邸之時,天已擦黑,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外徘徊,似有滿月復心事。
「霍兄!」他喚道,「為何不進去等我?」
霍志強回過頭來勉強一笑,「玉欽,外頭走走何如?我有事跟你商量。」
一路沿著青石板地面緩緩前行,霍志強低垂著頭,卻始終不言不語。
徐玉欽沒有催促,只是無聲地陪著。他知道霍志強是個單純的人,心里藏不住事,他不開口是還沒想好要怎麼對自己說。
許久,霍志強悠悠一嘆,「玉欽,你怎麼不問我找你何事?」
「能叫你如此為難,可是為了霍小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