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茶手爐很快就送上來了,吳文茜心中沉沉的,說不出什麼滋味。表哥待她是極好的,可她心里明白,那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表哥為人端重自持,不知自己今天即將要做的那事,會否激怒表哥,將兩人之間本已十分尷尬的氣氛,變得更加冷凝。
可無論如何,她都得繼續下去。她沒別的選擇。
「文茜,你有什麼事,不妨直言。」
徐玉欽並未入座,而是走到窗前,將窗扉推開,使得外面的人,一眼就能將室內景象瞧得分明。他這是在告訴外面那些心中犯嘀咕的下人們,他與表妹行止端正,根本無需避人!
吳文茜如何不知他意?這凜冬之夜,暖燻燻的屋中,驟然打開窗子,令冷風迅速灌入,而她的心卻猶如在火上煎熬。
他就那麼側立在她面前,用清明的、帶著一絲關切的眼回望著她,等她說出來意。
吳文茜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橫,陡然起身,然後,跪了下去。
「文茜,你這是?」想扶她起身,手落到半空中,卻是一頓。
「表哥,你……知道文茜的心意了吧?知道的,對不對?」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他,聲音低低地,羞恥又絕望。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徐玉欽眉目染了一層寒霜,盡量將聲音放得平緩,「夜了,你暖過來了,便回去吧。」
在他心里,吳文茜一直是個溫婉的女子,怎料到,她今夜來,竟是抱了這種心思?
「表哥!求你,讓我把話說完。看在往日……往日文茜……幫過表哥……」他的態度決絕,她不敢再言說情意,只能用曾經幫他約見過衛雁的事,求他給自己說完這番話的機會。
往日?徐玉欽面色更寒,往日……除了屈辱,還有過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背轉身去,看也不看她。從院子向窗前看去,能清楚地望見燈下他陰沉的容顏。掃雪的僕婦們不時偷眼朝他看上兩眼,滿頭霧水地猜測著,二爺在窗前吹風,吳小姐此刻在干什麼?
眾人看不見的地方,跪著滿臉是淚的吳文茜,「表哥心中必是鄙視文茜至極,文茜不敢奢求表哥對文茜改觀,文茜只求表哥幫文茜這一回。」說著,她膝行上前,扯住他的衣角,仰起頭,無比哀怨地道,「表哥,以後,文茜絕不會纏著表哥,文茜會好生服侍姨母和表嫂,表哥就當文茜是個隱形人,不需理會的,行不行?」
她語聲淒然,無比可憐,淚水迷蒙的雙眼仰望著心中深深愛慕著的男子,「表哥,行不行?行不行?」
徐玉欽沒有看她,低嘆道,「若不說破,你還是我的表妹文茜。如今……唉!你……去洗把臉,我叫人送你回去。」
「表哥,難道文茜就那麼不堪嗎?難道表哥就那麼討厭文茜嗎?」。听到他的拒絕,她傷心欲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緊緊攥著他的袍子,哀求道,「表哥,難道連虛假地與文茜做一場戲,給文茜小小一塊棲息之地都不行嗎?文茜願為你做牛做馬,就是為你死,也毫不猶豫……」
「別說了。你不走,我走如何?」
抬步便欲抽身,卻被她一把抱住雙腿。徐玉欽心頭火起,失去了最後一絲耐性,「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
「既如此不願,當初,你為何要對我那麼溫柔?為何總是對我笑?為何讓我陷入這萬劫不復的情感漩渦中無可自拔,而你卻冷然抽身,說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她嘴角凝著一抹淒艷的笑容,眸中有了恨意,「原來在你心里,我連做個妾的資格都沒有,連擔個虛名都不配。表哥,是我看錯了你。不……不怪你!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知廉恥,是我!」
見她委地痛哭,他亦有所不忍。可是,若不將話說清楚,不將事情做絕,她又怎會回頭?與其拖泥帶水地繼續耽擱她的青春、耽誤她的終身幸福,不如,就讓他做個丑人,將她最後一絲希冀斬斷。
「文茜,有些事,何必看清?有些話,何必出口?心知便是。此生我未曾一語傷人,可不說出口,你卻總不能懂。此心早許他人,遲來一步,便是遲了永生。」
遲了一步,便是遲了永生……
他是說,這輩子,她都不要期許,他會對她動心麼?
不只不會為她心動,更是連做戲都不能……
她淚眼模糊,迷蒙的雙眼不可置信地凝望著已然行至門邊的他,他已開了門,無聲地逐她出去。
她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去,竟連爬都爬不起。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垂落在地。她的袖中,還藏著從母親那里偷來的秘藥,原想他即便不肯應承,也會好語相勸,屆時,她就尋個機會將藥粉灑入茶中,然後……
誰知,他竟拒絕得毫不留情。絲毫不給她再進一步的機會。是她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情?
是他往日的溫和形象欺騙了她,她怎會料到那個總是含笑待人的他竟有如此冷然決絕的一面?而這冷酷的一面,只是對她……
還能希冀什麼?還要毫無廉恥地繼續苦苦哀求嗎?
她搖著頭,嘲諷地笑了。「表哥的心早許他人……許的是哪一個?是表嫂嗎?難道表嫂不是遲了一步便遲了永生的那個嗎?表哥心里,最疼,最在意的,難道不是那個與人私奔的衛雁嗎?表哥只是想拒絕我罷了,又何必,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出來,故作情深?扮情聖麼?表哥對衛雁那般深愛過,到頭來,還不是娶了旁人!闔府都說是衛雁負了你,其實,是你負了她才是!」
「文茜,你糊涂了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徐玉欽未曾見過這般狂悖的吳文茜,他提高了聲音,喝道,「誰在外面?吳小姐不舒服,送吳小姐回去!」
凝兒應聲而入,望見委頓在地的吳文茜,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走上前去,將她扶起。
最為狼狽的模樣被人撞見,吳文茜羞惱之下,陡然生出一把力氣,將她狠狠推開,「戳到你的痛處了麼?你也知道痛麼?你以為自己沒做錯?你以為你什麼都對嗎?既帶了她回來,為何不肯立即娶她?耽擱旁人的青春,就是你最擅長的是麼?你若是有種,就算家中不容,將她帶去外面,拋下這錦繡繁華,與她雙雙對對,不好麼?你瞧你,多麼可憐,多麼懦弱,我……真是……看走了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