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麼?咱們這是跟她親近呢,二爺有什麼好生氣的?」
「是!」
秋葉抱著布匹,快速出了門。
「哎喲,吳小姐,等等奴婢啊,怎麼走得這樣快……咦?二爺,二爺您回來了?」秋葉似是剛發現徐玉欽,笑著行了禮。對吳文茜接著道,「小姐,這洋料子您忘拿了。奴婢捧著,給您送過去吧?這是二爺前些日子從宮里得的,就這麼兩塊。顏色鮮亮,花色活潑,不大適合夫人們,我們二女乃女乃便做主,一塊給了大女乃女乃,這塊,就留給小姐您呢。」
吳文茜面色一窘,「這怎麼好意思?再說,我那里不缺衣料。替我多謝表嫂。」
「哎,吳小姐這不是太客氣了麼?吳小姐天天來陪我們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有孕貪睡,起的晚些,累得小姐久候,立在窗下跟丫頭們說了好久的話,這大冷天的,也難為小姐。小ˋ姐對我們女乃女乃的心意,跟女乃女乃對小姐的心,那不是都一樣麼?都是當做自家姐妹一般處著的。小姐快別客氣。小姐您走前頭,奴婢送您!」
「這怎麼使得……」
徐玉欽眼眸一閃,心中已隱約明白了他們這番話里的玄機。他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凜冽的氣息,不想再听下去,朝吳文茜微微頷首,便提步走向院中。
才邁入院子,就見鄭紫歆披著厚厚的狐狸毛披風從屋里迎了出來。那一刻,望見那張七分傲氣、三分深情的臉,他突然感到十分厭倦。
女人的世界,就一定要有那麼多的是非麼?今天你來惹惹我,明天我便回敬你幾句。你用陰謀,我便施詭計,總之,誰也別想討了好去。
一匹緞子,是用來顯示優越感的。上門探望,是一種給人添堵的伎倆。
這世上真的沒有簡單純粹的女人麼?
徐玉欽突然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一個喘息之地。白天與政見不同的朝臣斗智斗勇,在皇上身邊斟酌每一言詞,回到家中又是一場又一場真真假假的大戲。上回在外書房看看書,又被他父親涇陽侯撞見給訓斥了一頓……處處都是緊張壓抑的氣氛,悶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他愣怔的片刻,鄭紫歆已迎了過來。「夫君,怎麼回來得這樣早?」
「回來換件衣服,一會要去城外辦事。」他點過頭,便徑直朝屋里走。如果不打招呼便離開,又恐她多想,再鬧起脾氣來,鄭家怎麼看倒還是小事,若是激得動了胎氣,反倒是他得不償失。
「還出去?」鄭紫歆不由有些失望,原以為他是特地早回來陪自己的呢。
徐玉欽點點頭,風一般地越過她,走進屋里去了。鄭紫歆似感知到了他的不耐,原地怔了怔才跟上去。
他推開凝兒奉上的茶水,走進里間,匆匆換了件披風,一轉頭,鄭紫歆嘟著嘴唇立在門前,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無辜地盯著他看,徐玉欽此刻卻全沒心思去欣賞她的嬌美可人,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說道,「休要立在風口,小心著了風寒。好生歇著。」
又肅容對凝兒交代道︰「伺候二女乃女乃要仔細。再有人來看望,就說這幾天二女乃女乃不舒服,暫不見客。」
說完,他腳步未停,快步走出門去。
鄭紫歆想抓住他袖子與他解釋兩句,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怎麼說起。他似乎有些不快,又不知他為著什麼,莫非是那吳文茜與他說了什麼?他總不會為著吳文茜的兩句話,就當真惱了自己吧?難道他真的那麼在意那個吳文茜?難道是她一直看錯了,他當真對吳文茜有情?
風雪飄零的街頭,行人很少。午後的天空一片灰暗,雪霧中馬車行駛得極為緩慢。徐玉欽吩咐駕車前行,並未指明目的地。車夫幾番猶豫,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二爺,咱們究竟去哪兒?」
徐玉欽輕輕嘆了一聲,「停下吧。你找家酒館,喝點酒暖和暖和。」拋給車夫幾塊碎銀子,他從車中走了下來,玄色靴子踏在雪上,踩出一串串腳印。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迎著寒風冷雪,漸漸凍僵的身體機械地邁著步子,而無比悶躁的內心卻似乎得到了些許解月兌。
他在某處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上面的牌匾,心中一遍遍的問自己,「徐玉欽,你又來做什麼?」
清音閣的匾額上,落了一層雪,墨綠混金漆的三個大字隱隱透著沉靜而古樸的氣息。他在門前立了片刻,正要回身離去之時,里面的門開了。
愕然回眸,開啟的門內透出一絲混著闢寒香香味的暖意。多少回他望著這扇門閉閉合合,有時她迎人進去,有時她送人出來,一塊輕紗遮著面部,眼中浮著達不到眼底的淺笑,卻從不曾為他開啟過。
當門處立著一個穿得不倫不類的侍女,朝他笑道︰「這位客官,您來了好多回了,可是有甚難處?您只管說來听听,我們主子極有本事的。進來談談可好?」
「不……」他臉上一紅,「來了好多回」這幾個字叫他深感窘迫,原來自己長久以來的痴傻舉止,早就被人看破?
拒絕的話還未出口,里面忽然傳出一把女聲,「依依,是誰來了?外面冷,請進來吧。」
他整個人立時變得僵硬起來。
說話間,衛雁已走下樓來,兩人的目光,隔著程依依,驟然撞在一處,均是意外地一窒,繼而糾糾纏纏,繞在一處,再也無法分開。
程依依見面前這人痴了一般望著自己身後發呆,不由奇怪地回頭望去……
衛雁眼中閃著水光,似是極悲傷,又似是極為欣喜。
程依依就是再遲鈍,此刻也明白過來,——這兩人是認識的,而且,情分不淺!
她默默地閃開,退後,再退後。這種氣氛極為詭異,叫人有種無法在兩人之間立足的壓迫感。她直覺自己此刻顯得太過多余,掩著嘴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響擾了二人靜默的對視。
然而她的動作還是驚動了二人。衛雁別過頭去,低喚,「徐公子。」
徐玉欽尷尬地咳了一聲,側過頭,便欲轉身離去。
「進來,坐一會?」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他肩上落滿了雪花,看起來有些落寞、有些憔悴,心中終是不忍,鼓足了勇氣,才月兌口而出這麼一句。然後便垂下頭去,看也不敢看他。大概,他會拒絕吧?拒絕也好,這樣她也便能死心。其實一開口,便已後悔不迭,明知應當快刀斬亂麻才是,他和她根本不應該再見面的!
徐玉欽向外走出幾步,沒有回答,也沒有理會。
她的眸子垂了下去,苦澀地笑道︰「依依,關門吧。」
程依依聞言上前,剛剛閉合門板,卻突地「啊」地低呼了一聲。
——一雙大手陡然出現在她眼前,按住了門板,接著,徐玉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重新出現在門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