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這麼一說,似乎真是這麼回事?本侯如此風流倜儻,也不怪旁人對本侯存了覬覦之心,大費周章地來做這種事。只可惜,那姓楚的誤傷本侯,不知這幕後之人,該有多傷心呢!」
赫連郡得意洋洋地咧著嘴,一陣大笑,唇舌上的傷還十分明顯,這麼一笑,就裂開了好多道口子,霎時流出血來。
赫連郡捂著嘴巴,疼得咦喂有聲地一陣吸氣。
衛雁哭笑不得地望著他搖了搖頭,這人,哪里像是個三十好幾的人?分明是個頑皮的孩子!
「衛雁私心想著,大約她們也沒想到衛雁會請霍大人前來坐鎮,定是以為衛雁一個孤女好欺,被人當眾罵幾句、損了名節,就會痛哭流涕。而她顯然也低估了衛雁的實力,以為只要染墨不在,衛雁身邊沒人護衛,就一定拿他們那些會武的婆子沒轍。」說到這里,她突然神色一窒,W@有種不好的感覺在心里生了根,眼皮直跳,——他們怎會知道染墨不會出現呢?難道他們還安排了什麼事情絆住了染墨?能讓染墨不守在閣中,而是帶著閣中的守衛們一齊外出,定然不是小事!可那時她擔心和赫連郡的傷勢,根本沒機會去問染墨他到底去了哪里。而事發之後,染墨又不見了,染墨做事一向有交代,除了控制住了一些消息不讓她知道,其他方面都是有規有矩。聖宮中不少人,都是看在染墨對她的態度上,才不得不臣服于她。今天幫她去劫囚的那幾個人,好些都是她不曾見過的,若非染墨,他們又怎會認她這個主子呢?
「別說他們,就是本侯,也低估了你。」能將玄南子這種級別的人物收在旗下,那該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染墨的身手且不必說,憑那區區十來個人,就能自由出入守衛森嚴的天牢,可見那些鬼面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輩。這樣的神醫,這樣的高手,都效忠于其下,衛雁到底有什麼能力,掌控著這麼了不起的組織?這些話赫連郡沒有問出口,即使他問了,她也不會答。
「侯爺過譽了,衛雁店鋪都被人砸了,全因衛雁太過無能。侯爺可想到了,這幕後之人的身份?」
「本侯心中有個人選,不知跟你想得是不是同一個!」
「侯爺說說看?」
赫連郡不語,笑著牽過她的手,在她手里心寫了一個字。
她的手很涼,他的手很熱,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劃過,那一刻,他想握住她的手,傳遞些許溫暖給她。
他寫的那個字,讓她的眼眸瞬間明亮了幾分,抬起眼,望著他笑道︰「侯爺跟我想得一樣。」
「是麼?這算不算心有靈犀?」赫連郡回望著她,漫不經心地一笑,感受到那涼涼的手掌從他掌中滑落,心底突然一嘆,覺得輕松了幾許。
情愛于他,是太過奢侈的東西。他不敢想,也不願想。
衛雁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事實擺在眼前,又恨衛雁,又要攏住侯爺,除了那人,還能有誰?不過,侯爺,您怎麼沒猜是孟家做的?畢竟不希望侯爺跟衛雁有瓜葛的人中,還有孟家。」
「孟家?老頭子?」赫連郡擺了擺手,「孟家不屑于做這種小動作,他們自有他們身為世家的驕傲。再說,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里面,全是漏洞,孟家要做,必然叫你查不出來,更不會找上姓楚的這種不入流的貨色來壞事。」
不管赫連郡嘴上如何不承認自己在乎孟家,在乎孟閣老,可心底里,卻是對他們極為信任的。也許赫連郡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一點。他自小就生活在草原上,不懂什麼規矩、名譽、禮教這些東西,少年時初入京城,第一次見識到了京城的喧鬧繁華和世家的厚重底蘊,對他的震動是極大的。他曾努力地跟著大舅父孟廣川認字讀書,那份勁頭並不比學摔跤騎馬時弱上半分,可是他卻總是被恥笑的那一個,鄰家與他同齡的孩子早就會寫詩作賦了,而他卻連拿筆的姿勢都要從頭學起。後來被嘲笑得多了,惱羞成怒的他就不肯再提筆了,將孟廣川拿給他的書都撕毀折青蛙玩,為此,孟閣老氣得罵他是扶不起的阿斗,罵他冥頑不靈,朽木不可雕也。而下人私下里說他的那些話,就更難听了,什麼「野種就是野種,孟家這樣的人家,代代都是棟梁,只有二小姐生的這個野種是個例外,分明就是個上不了台面的蠢材。」他還曾親耳听來做客的夫人跟孟家大女乃女乃閑聊,說他不懂禮數,真是丟了孟老爺子的臉。
當時他年紀還小,只知道一味倔強不遜,避著人在孟家後山的大樹下打了一套拳,就將此事放下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其實這些事他根本沒有放下過。他心中一直有些自卑,每每從孟家大門的匾額上面走過,一種無形的壓力和自卑感就會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他的骨子里其實是向往能夠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樣,舉止有度、從容坦蕩、行事瀟灑、出口成章的。這是他永遠學不到、也盼不來的,與生俱來的底蘊和氣質!
因此他總想將那些世家公子滴水不漏、永遠行止合宜的假面撕去,想毀掉他們的克制和尊嚴。他常常嘲笑和欺負的那些「沒用的文人」,未嘗不是他對自己內心深深自卑之感的一種自我安慰和自我補償。
赫連郡說完,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又放掉了那麼多的血,就算他是鐵人也扛不住。衛雁瞧出他臉色不好,想到他剛清醒過來,還沒恢復體力,就匆匆忙忙地過來找她,心中有些歉疚,柔聲道︰「侯爺,您歇歇吧。清音閣現在亂得很,直接叫馬車送您回孟家可好?」
赫連郡閉著眼楮搖了搖頭,「別,現在本侯這副鬼樣子回去,只怕會氣死那老頭子。去寒煙翠!」
衛雁點點頭,車廂中登時便靜了下來。相對無言,又處于這種狹小而封閉的空間中,衛雁便不自覺的感到些許尷尬。去寒煙翠路途甚遠,本來她中途下來自行回去清音閣也是使得的,可直到馬車駛出了城門,她也沒說出先行告辭的話。她不斷地安慰著自己,跟來的是邱華那幾個男子,粗手粗腳的,萬一赫連郡需要換藥,或是病情有什麼反復,她還是在場比較好些。這時她卻沒想到,邱華本就是藥鋪學徒,無論是包扎手法,還是觀察病情,都比她更專業。
赫連郡歪頭靠在車壁上,心中有些煩悶,衛雁此次的表現,實在令人大感意外。上回她不是親口對他說,要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嗎?不是說再也不想配合他演戲,做那些無聊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