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坐在床上,定定的听著這如泣如訴,婉轉哀怨的笛曲,卻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不由的踩著鞋子,連外裳都沒有披,便向著縈香閣門外奔去。
青梅,青杏,正在外間興高采烈的討論呢,突然便見主子竟是如此衣裳不整的便奔了出來,心中都是一驚。
剛想問主子有什麼事,便見主子已經是像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院子。
兩個丫鬟心中俱是一驚,自己伺候主子這麼長的時候,何曾見過主子這樣失態的模樣!
也不做他想,便都跟著追了上去。
青梅心細,見主子沒有披著外裳,還特意抓起了一件外裳,才跟著追了過去。
唐菲卻是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只是隨著笛曲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是不對的,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失態。
可是好像只有這樣做,自己的心中才會暢快一些,自己心中那些如螞蟻般密密麻麻不停噬咬疼痛才會減輕一些。
唐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听到自己耳邊的風聲,以及不斷變換的,陌生的景色。
儲秀宮越到深處已經是人跡罕至,寂寥幽靜,唐菲還是第一次知道宮中還有這樣更加殘破,冷清的地方。
相比于總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乾清宮,這里雜草叢生,殘垣斷壁,雖是一個宮廷,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秋風瑟瑟,一條悠長的小路伸展在唐菲的眼前,在寂靜的樹林中蔓延。
路的盡頭,一座殘破的宮牆的斷壁上,正坐著一個身著白袍的少年,本該帶著天真笑意的臉上,現在確是只有無盡的愁思。
第一次見時還略略嬰兒肥的臉,現在也只是衣帶漸寬,憔悴不堪。
秋風卷著微微泛起紅的楓葉輕輕落在路兩邊的樹林間。
不一樣的軌跡,但有一樣的宿命,生命的琴弦由自己去彈奏,每一道音符的奏響都要用一生的時間。
唐菲看著眼前的少年,在漫天的紅葉飛舞中,輕輕沿著小路走向他。
風兒颯颯輕撫著,卷起更多的落葉,在空中飄蕩,迎接他們樹葉生涯中的最後一次輝煌。
段致遠感覺有人走近,抬起頭,便看到了唐菲。
兩人四目相對,卻是都只默默無言。
段致遠默默的放下了在嘴邊的笛子,輕輕躍起,從那宮牆的斷壁上跳了下來。
笛聲忽然停止,倒是讓四周變得更是一片寂靜,只有簌簌秋風不時卷起落葉的聲音。
「我居然不知道,這大雲國的宮中還有這樣一個如此冷清又殘破的地方。」
唐菲靜默半晌,終于還是率先開了口。
「我,我也是听雀兒和我說起,我才知道的。」段致遠低下頭,不敢再直視唐菲的眼楮。
「你的身體,都沒事了吧,我听說上次衛貴妃舉辦的游湖宴,你掉進了湖里。」
想起那次游湖宴,唐菲一時覺得又羞又惱,但是面對段致遠,卻只是低低的道︰「已經沒事了。」
兩人又一時陷入靜默。
卻是誰都沒有想著離開。
唐菲仔細打量眼前的段致遠,卻發現幾日不見,他卻是更加憔悴了不少,原本風光霽月的翩翩公子,現在竟然有了一種形單影只、弱不勝衣的感覺。
「瑞王殿下,您現在的樣子,不是我希望的樣子。」
唐菲覺得自己的眼楮又有些濕潤,慌忙低下頭,掩飾般的不去看段致遠。
「叫我遠兒。」段致遠走近了唐菲。
似乎是想要模模唐菲的頭,但是看到唐菲眼中的淚水,舉起的手又忽然落了下去。
「對不去。」段致遠的聲音落寞無比。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也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唐菲抬起頭,刻意忍著的淚水,卻還是落了下來。
「對不起讓你流淚了。你這個樣子,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段致遠伸出手,從懷里輕輕的掏出一塊淺黃色的絹子,洗的干干淨淨,折疊的整整齊齊。
仔細看去,卻不是什麼手絹,而明顯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一塊碎步。
「你…」唐菲卻是一眼便認出來了,因為這塊碎步正是出自她的衣裳。
那次戚府的賞花宴會,自己不小心誤會傷了段致遠,于是便撕下自己的衣裙幫他包扎。
「你還留著。」
唐菲一時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心中一下子溢得滿滿的,各種滋味噴薄而出,眼中的淚水也是仿佛決了堤的洪水。
「不要哭。」
段致遠輕輕的用手拂去了一滴粘在唐菲長長睫毛上的淚珠。
那淚珠晶瑩透亮,粘在唐菲長長的睫毛上似落非落,好像世界上一滴最純淨的水晶。
段致遠目有短視,看不真切,微眯眼楮,更是只覺得那淚珠竟是閃現了各色光芒,令人目眩。
「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總是這樣為難又傷心。可是我總是忍耐不住。」段致遠說著垂下了頭。
「對,是你不好!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那樣的不同!為什麼要關心我!為什麼總是讓我想起你!」
唐菲好像終于將所有的情緒一瞬間爆發了一樣,突然狠狠擦干自己的淚水。
「我討厭你,你總是讓我變得不像我自己!我是唐菲,天下無敵的唐菲啊!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而猶豫,退縮的唐菲!」
唐菲看著段志遠,卻忽然伸手奪過他手里拿著的那條淺黃色碎步,一把扔向天空。
秋風瑟瑟,那碎步瞬間便被秋風卷走,和眾多緋紅色的落葉一起,不知飄向了哪里。
段志遠卻是只呆呆不動,看著唐菲的一番動作,默然無語。
「想來你也知道了吧,皇上今夜已經招我侍寢,以後我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妃了,以後你見了我,想來還要稱我一聲嫂嫂。」
唐菲突然冷了聲音,換上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仰起頭,收回眼淚,斜睨著段致遠道。
段致遠並未理會唐菲瞬間的變臉,只是一個人坐下來,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來。
打開布包,里面都是一些各式各樣的小瓷瓶,還有一些不同顏色的彩帶。
段致遠努力的將眼楮湊近瓷瓶,一個一個的仔細辨認,每辨認好一個之後,便在那個瓷瓶上系上一個顏色的彩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