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身後還跟著一個藥童,也是女娃子,頭上頂著兩個小圓包,看起來特別可愛。
和喜兒年紀相仿,但是比起喜兒的冒失和不知所措,這個藥童就顯得手腳麻利許多。
「元寶,你拿針包過來。」
大夫坐在床沿,先是探了一下清芷的額頭,又翻了一下眼皮,最後才伸手把脈,然後眉頭擰成一團。
喜兒看到大夫的神情,嚇得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常嬤嬤為了不打擾大夫把診,拉著喜兒,以免她撲過去誤事。
元寶听話的把肩上背著的藥箱放在桌面上,打開拿出針包攤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種小布格,布格里裝著細長的銀針。
「把燈拿近一點。」
大夫又說道,不等幼翠上前,元寶已經捧著煤油燈放在床頭的矮櫃上。
緊接著,大夫掀開清芷W@蓋著的被褥,盡管清芷渾身滾燙不已,卻捂不出一點汗。
「你們都出去吧,把窗戶打開,讓病人透透氣。」
大夫抬起頭,看著屋里的丫環們說著。
常嬤嬤會意過來,看了一下天色,反正也差不多卯時了,便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當做是早起干活吧,天也涼了,稍晚一點的時候,我讓廚房熬鍋翅子湯給大家暖暖身子。」
為了清芷,大家都沒有意見,听說還有翅子湯喝,更是樂意穿好衣裳走出去;只有喜兒,無論如何都不肯走,就算把滿漢全席都端在她面前,也絕對不會離開一步。
常嬤嬤知道她性子,也不勉強,由著她在這里打下手。
所以,屋子里就只剩下大夫兩人、喜兒,還有一直昏迷的清芷。
「元寶,你把她衣裳解開,我用銀針幫她把脈絡通一下。」
元寶很熟練的湊過去,把褻•衣解開,再扯過一天絹布蓋著要處,眼底不見一絲慌亂。
大夫熟練的把銀針扎滿各個脈絡穴位,乍的一看過去,讓人不僅抖一抖。
喜兒看著難受,卻又不敢壞了大夫的事,只好咬緊嘴唇,手里掰著床腳的木柱,兩只眼楮死死的瞪著,生怕看漏一步。
扎完針以後,大夫才松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喜兒,聲音有些沉啞的問道︰「你和病人很熟?」
喜兒點點頭,不知道大夫這是要做什麼。
「那你知道她體內的寒毒是怎麼來的?」
「寒毒?」
可憐喜兒瞪大眼楮,全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被買進國丈府,也有好幾年了,一直跟在清芷身邊,卻從來都沒有听說過她有寒毒。
「脈象不穩,時而還有暗涌,平時肯定也多有不舒服,而你竟然不知道。」
大夫話里有責備的意思,她向來都是站在病患這邊,既然喜兒那麼緊張,為何連一絲絲的端倪都看不出來。
「我……」
喜兒語塞,滿臉都是驚慌的神色,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從來沒有想過,清芷也是需要別人去照顧的。
仿佛只要她在,所有的難題都會得到解決,每個人都傾向于想得到她的幫助,久而久之,卻都忘了應該回報。
大夫的話,好像一根根針,刺在喜兒的心尖,讓她難受不已。
就連她,也不曾想過,能幫清芷什麼。
見她這模樣,大夫也不計較,又伸手繼續把脈觀察脈象說道︰「看癥狀,寒毒已經在體內很多年了,可是從來沒有療養過,幸虧底子好,要不是的話,恐怕人不在了。」
這話絕非是嚇唬,她當個大夫,也沒有必要去嚇唬一個小丫頭。
喜兒早已說不出一個字,呆愣的看著躺在床上的清芷,才發現,她似乎虧欠了太多。
好一會兒以後,喜兒才抬起頭,有些怯生生的問道︰「那要怎麼辦,清姐姐要怎麼辦才好?」
大夫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我剛才也說過了,幸虧從小底子養的不錯,剛才在醫館那里就听領路的丫頭說了,是在湖水里受涼,才會發高燒,所以沒有這種意外事故的話,倒也不太影響日常生活。」
听大夫這樣說,喜兒才稍微安心,可是馬上的,又問道︰「那要怎麼做,才能治好清姐姐的寒毒?」
「如果是一開始,頂多只是當做風寒看待,稍微用藥再好好休息就沒事了,不過如今,已經無藥可治,不過你不用擔心,雖然無藥可治,但是不代表馬上會死。」
大夫的話,比窗外還沒有升起旭陽的黑夜還要冷,喜兒渾身顫抖著,她只不過比清芷小三歲,可是在能耐上,卻好像花三十年也無法追趕上。
她被買進國丈府的時候,清芷已經在這里很多年了,至于她的過去,從來沒有人會問及。
「……要怎麼做,才能讓清姐姐活,活得更久?」
喜兒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卻又帶著異常的決心。
都說國丈府無上風光,可是這風光是人前的主子,和背後的丫環沒有關系,進府這些年來,都是清芷為她擋著風雨,欠下的債,是時候試著償還。
大夫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覺得說不說也沒什麼用處,語氣隨便的說道︰「主要還是要養身子,養好一寸算一寸,少干粗活,別踫冷水;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長年累月的折騰,所以要補身子。」
說到這里,大夫故意停頓下來,沒有再往下說。
明眼的人都看的出來,這里是什麼地方,就算國丈府富麗堂光,也不可能每個丫環都能做到像主子那樣,養尊處優,按日按月按季節的進補。
這些話,說出來,根本就是多余。
喜兒卻很認真的听了進去,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知道,如果想養好清芷的身子,就要進補。
只要有錢,能買到補品,就可以了。
「姥姥。」
一直沒有說話的元寶,忽然間叫了一聲,神情似乎有些著急。
大夫回過頭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伸出手,清芷忽然間弓起身子,披在身上的絹布往下滑。
「噗」的一聲,一口暗紅色的血咳出來。
「元寶,快,扶著。」
大夫不料清芷的反應這麼大,皺眉看著咳出來的血,暗紅宛如黑色一樣,可不是什麼好跡象。
元寶還沒有走過去,就被清芷用手擋住。
她抬起頭,不管嘴角淌著的血跡,伸手拉過被褥把自己裹住,才抬起眼簾,用虛弱低沉,又十分防備的口吻看著大夫問道︰「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