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第三十三章︰如玉公子

作者 ︰ 五花馬換酒

「此刻我這樣說,你會不會怪我?」

李慕兒听著他一字一句問話,突然覺得釋懷。

她的心上人啊,是個謙謙君子。他不止是君王,更是君子。是寬厚仁慈的君子,是知恩圖報的君子。

抬頭離了他的懷抱,撫過他微皺的眉眼,李慕兒輕聲回應︰「我不怪你,也不怪她了。她回到太皇太後身邊也好,我會盡量避著她。可是,你也別再推開我,不要為了怕我受傷就叫我離開。你瞧見了,什麼風霜雨雪,我都不怕的。我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要,從今以後,我還是皇上的女學士,我們永遠在乾清宮相伴,永遠不會變。」

朱祐樘深深望著她,听她許著永遠,覺得時光正好,能遇著她,真是萬幸。大概是自己的身上太冰,她的嘴唇凍得有些發紫,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溫暖它。

李慕兒看著他緩緩靠近的臉=.==龐,緊張的忘了呼吸不知所以,只有本能地閉上眼楮。

「皇上,」門外卻突然響起蕭敬的聲音,「快五更了,今日還上朝嗎?」。

想象中的溫熱沒有到來,李慕兒尷尬睜眼看別處,朱祐樘也臉紅到猛咳嗽。

「皇上沒事吧?」蕭敬焦急問道。

李慕兒趕緊幫他又拍拍背。

「沒事,朕就好了。」朱祐樘對外面說,又回頭看著李慕兒交代,「我不動她,不代表她還可以動你。你現在既已回了宮,我就會給你安排好出宮養傷的理由。明日開始,不用去提鈴了。」他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掌,「再提,手就要廢了。我會安排翰林院問朕要人,遣你去幫忙。你在宮外好好養養,過幾個月再回宮,朕看誰還敢動你。」

他說著便下了床,李慕兒抓住他衣袖問道︰「你又要趕我走?」

朱祐樘微微一笑,「這回不趕。我會常去看你。你的手現在也干不好差事,不如徹底養好了再回來,這回我等著你回來,好不好?」

李慕兒思索了片刻,確實自己的傷無論如何不宜被人發現,在宮中只會令他分心擔憂,遂順從點頭道︰「好。我們每回都談條件,這次我的條件是……」

「銀耳可以陪你出去。」朱祐樘搶話道。

李慕兒噗嗤笑出聲,「還有一條,等我好了,你還來接我,可不可以?」

「好,一言為定。」朱祐樘捏捏她的手,起身出門。

不料李慕兒也隨之跟了上來,朱祐樘回頭問道︰「你做什麼?」

李慕兒指指乾清門,調皮回答︰「皇上,五更到了,再去一回,莫叫人又拿了把柄,耽誤臣出宮辦事兒。」

朱祐樘笑著看她跑到前面去,一本正經地提鈴高唱天下太平,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只留下她踩了一地的腳印,深深淺淺地散落在雪面上。

她回眸一笑,竟勝過白雪之姿。

朱祐樘興起,到乾清宮提筆畫下了這一幕,並題詞道︰

冰心染玉手,白雪映蛾眉。

伊人相知予,君心不負卿。

…………………………

李慕兒感嘆著果然天下還是皇帝說了算,大大咧咧地出了宮。

錢福早在家門口侯著,見到她們簡直喜上眉梢,「實在太好了,沒事就好。這幾日為兄也是為你擔心得寢食難安,如今總算皆大歡喜。你便放心在我這住著,我已說了你是我妹子,無礙的。」

李慕兒笑答︰「自然是要住在兄長這里,我才不怕人家說叨,難不成兄長還怕我們污了你清名?哈哈,銀耳你說是不是?」

李慕兒回頭問銀耳,卻發現銀耳低著頭,小臉紅紅的,似乎沒有听到她的話。

「銀耳?」她又叫她一聲。

銀耳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回話︰「啊,是是是,要打擾兄長了。」

錢福笑著模了模她的頭,「幾月不見,我家銀耳似乎長高了些呢!听說你在宮里受了委屈,現下不怕了,回到兄長家,一切都過去了。」

銀耳本就生得可愛,此時一雙大眼楮里淚珠打著轉,看得二人好是心疼,趕緊哄著牽著進了門。

到了院中,才發現馬驄一人坐著,背對著她們,說不出的寂寥。

錢福尷尬清清嗓,「銀耳,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兄長這里地方小,只剩一個小房間,剛好給你住。」

兩人腳步聲漸遠,李慕兒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跨出這一步。

他已重新穿回錦衣衛的服制,本該是瀟灑倜儻的。可是此刻冷風撲打著他的衣擺,不斷有落葉掃過他身旁,連腰間的繡春刀都發出嗚咽的聲響。

李慕兒想起曾經那個如玉公子,何等意氣風發,何等傲骨嶙峋。可偏在她面前,總是被她欺負,被她傷害。

落地情字一片片。

一句對不起,卻不知從何說起。

李慕兒實在抬不起頭來。馬驄終于忍不住,起身猛地轉過來,盯著她吼道︰「你不高興見到我嗎?」。

可見她眼中含著淚,一副歉疚模樣,心中火氣又被生生壓下。

「不許哭,你哭什麼,我還沒哭呢。你知不知道我拋下了所有,名利,父母,兄弟,備好了馬車在雪中等著你。你倒好,連一個回頭都吝嗇給我,巴巴地跟著別人走了……」

李慕兒的眼淚終于啪嗒啪嗒落下,頭也低得快埋進胸口。

這份情,怎麼還的出?

馬驄卻明顯柔了聲線,「跟你說了不許哭。」

她哪里忍得住。

「好了好了,不哭了,」馬驄見她越哭越急,幾步上前,伸出手臂欲抱一抱她,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都說眼淚是女人最好的武器,這話一點也不假。每次你只要一哭,我就要繳械投降,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李慕兒听得又是一陣內疚,猛拉過他衣袖捂住面,頃刻間眼淚鼻涕沾滿了他威風的飛魚服,「驄哥哥,我對不起你,我對你那麼差,你卻還肯來看我……我真對你不住,要不你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真的,你殺了我,我不怪你!」

馬驄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掙月兌了,袖子上已是濕噠噠的一片。他將她受傷未愈的雙手安穩擺好,才模模她腦袋,哼唧道︰「我倒真想殺了你個負心人!好了,你別給我來這套,反正你總是拿著我的軟肋了。什麼叫我還肯來看你,難道同你老死不相往來嗎?」。

還有一句,他沒有說出口︰

總歸此生直到老死,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無論以什麼身份。

李慕兒卻趁勢勸他︰「那你別再喜歡我了,我壓力好大!我給不了你回應的,你若執迷不悟,不如趁早殺了我吧!」

馬驄覺得無奈死了。

錢福看時機差不多,趕緊出來打圓場,玩笑道︰「這怎麼听著要發生流血事件了,難道你們習武之人,行事都這麼雷厲風行,動不動就要打要殺嗎?」。

馬驄這才牽著李慕兒站好,並自動自覺地舉起另一只袖擺給她,李慕兒也習慣性地順手拿來抹淚。

哎,這兩個小孩兒,看來也是剪不斷理還亂。錢福如是想著,卻听馬驄問道︰「我是習武之人倒是明顯,可兄長怎麼知道她會武?」

「很簡單啊,」錢福優雅打開折扇,「宮中冤她行刺,你們沒有一個人提出她不會武如何行刺的質疑,而瑩中又說那雙劍是她心愛之物。是以為兄猜測,只怕瑩中不只會武,甚至武功還不在驄弟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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