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第四十四章︰蒹葭蒼蒼

作者 ︰ 五花馬換酒

李慕兒方才知道,原來這才叫親吻。

他的舌尖從自己震驚微張的嘴中長驅直入,溫柔撬開她的牙關,唇舌觸踫處,輕舌忝細吮。他的動作並不算大,緩慢輕柔,卻又極盡索取之意,讓她不禁緊閉著雙眼,迷離了神智,酥軟了身軀。

朱祐樘時而睜眼,滿意地看她睫毛微顫,雙頰飛霞。嘴里滿是姜湯的微辣,又帶著她初次的清爽甜味,令他不由加深了唇上的力氣,只想將她揉碎,吃盡。

李慕兒的唇越發麻了,身子也熱了起來,似是往常施展輕功躍于空中,又似被人拽上了雲端,飄然欲墜。恰逢他的手由肩上緩緩滑下,溫暖擦過她的鎖骨,最終隔著衣服探索覆上了心口,這種虛空的感覺愈加明顯,令她不自覺發出一聲嚶嚀低吟。

朱祐樘動作卻戛然而止,不舍的在她嘴上溫柔啄了幾下,才將她擁回懷中,微啞著聲音說道:「恩,你等我,等著我。」

…………………

朱祐樘走後,李慕兒尚來不及體味初次親吻的甜蜜,便被錢福拉著坐下。

他虔誠地望著她,也不說話,就足夠讓她局促不安。

怎麼辦?她還沒想好怎麼幫青岩隱瞞呢。

只有先旁敲側引:

「兄長,難道你的愛,就是一定要得到青岩姐姐嗎?」。

「我……」錢福啞然。

「兄長,」李慕兒坐直身子,盡量沉著地說道,「我愛皇上,便不在乎能否得到他。我知道他有他的皇後,可我不在乎成為他的誰。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只要能看到他,我不在乎什麼身份。」

錢福明白她的心意,卻還是失聲問:「哪怕他一輩子不娶你?」

「他已經有了妻室,當年他大婚,明媒正娶,萬民同慶。那樣的風光,我無福遇上。我從沒想過要嫁他,以後也不會想。」

錢福望著她堅定眼神,不禁失笑:「可皇上也喜歡你,你還是可以當他的妃嬪的。哪像兄長,不過是一廂情願。」

李慕兒自嘲一笑,卻不再說自己,引入正題道:「兄長,這便是我要和你說的了,你覺得自己是一廂情願,心中可有不甘?」

「不甘倒是沒有。雖有失望,可我卻是希望她開心安樂的。」

「那便是了,」李慕兒撫掌,「你若真想她安樂,就別再逼她回應你的愛,你還像從前一樣,當她做知己紅顏,不也很好?」

「話雖如此。可她總要給我個理由,為何不肯接受我?」

「或許,她有自己的執念,我們何苦為難她?」李慕兒腦海中又浮現何青岩蒼白容顏,不禁感懷。

錢福听她這麼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其實等了這麼多天,自己也已想通,若是她真的不肯接受他的情意,自己又豈能勉強?能回到從前知音之交,應是福氣,不願再惹她不快。遂嘆氣道:「我只是想她開心,不求其他。」

「這就行了!」李慕兒高興道,「兄長,過幾天我就要回宮去了,你可別再傷了姐姐的心,把她逼走了!」

錢福扯扯嘴角,心想,怎麼成了他傷她的心了,不是自己被傷得很慘嗎?

…………………………

幾天後,李慕兒就去何府看望何青岩,還帶去了錢福的一封書信。

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只是仍以薄紗覆面。李慕兒拉著她的手可惜道:「姐姐絕世容顏,真真辜負了。」

何青岩笑,「只為求個清淨。」

「是了,你若不掩著些,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個像我兄長一樣痴情兒郎呢。」

李慕兒玩笑剛出口,就看她止笑低頭,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又扯開話題:

「姐姐,我今日除了送信來,還有就是要告訴你,兄長他已經想通了,不會再強求于你。過幾日,我就要回宮了,姐姐可否賞臉,來送送我,為我餞行?」

何青岩抬起眉眼,略有失望道:「我會來的。只是,你這麼快就要走了,我真有些不舍。進了宮,見面的機會怕是少之又少了。」

李慕兒將信遞給她,又握緊她雙手,抿抿嘴道:「所以我要求你,多去看看我兄長,省得他一人寂寞。」

何青岩不置可否,只好不答,卻迫不及待打開信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難讀透,唯願伊人安。

「唯願伊人安。」何青岩默默咀嚼著,滿心都是歡喜,卻又滿心都是黯然。

李慕兒望著她眉心成川,也是悵然不已,世上多少痴男女,生死兩邊難相守。能好好地伴他左右,已是上天對自己的垂憐了吧。

………………………

李慕兒做好了回宮的準備後,看誰都特別順眼。馬驄一連幾次上門,都得到了她親自端茶遞水的熱情款待。

結果就是往這兒跑得更勤了。

這日馬驄又帶牟斌上門來,李慕兒正在院里耍劍。牟斌見她劍法精妙,吃驚道:「沒想到女學士不但文才了得,劍術也如此絕倫。」

李慕兒撇撇嘴回他:「這就絕倫了?我若沒失了內力,十個錦衣衛都不是我的對手。」

馬驄在一旁黑臉。

偏偏牟斌是個老實人,不識時務地問道:「為何失了內力?」

李慕兒這才去看馬驄,拿劍在他面前揮揮道:「驄哥哥,你能恢復我內力嗎?近日我每日練劍,卻覺得手臂發酸,出劍也是徒有其表,實在氣悶。不如你偷偷幫我解了,我也好保護自己啊,對不對?」

馬驄看著她擠眉弄眼央求,雖然心里也希望她能保護自己,可畢竟皇上安危在前,他當初鎖她武功時就沒想過有今日,是以,下了狠招。

否則當日她怎會差點走火入魔!

只好轉移她注意力,道:「反正你無論怎樣也是打不過我的。」

李慕兒果然不服,抱劍嗔怒道:「說起來我與你久未過招,你敢不敢不用內力控刀,與我比劃比劃招式?」

馬驄舉刀昂首笑答:「有何不敢?敬請女俠賜教!」

繡春刀出鞘,兩人很快戰成一團。

牟斌還沒來得及叫好,就听門外又有聲音傳來:「看來今日我們哥兒倆有眼福了。」

竟是皇上和興王!

牟斌驚得趕緊下跪行禮,卻被朱祐樘制止,興王因為上回見面的事,還有些悶悶不樂,諷刺道:「看是錦衣衛的繡春刀厲害,還是妮子的仙派劍法厲害。」

李慕兒本架住馬驄的刀看著朱祐樘甜甜微笑,聞言沖興王冷哼道:「什麼仙派劍法,我這是正宗的李家劍法,還有我的木耳劍法!驄哥哥看招!」

馬驄請不了聖安,只能接她劍招。

說也奇了,馬驄內力輕易便能壓制著李慕兒,可這下大家只比劃招式,照理說她的招數他也應該都能破,但今日她出招卻不像往常,似乎料到他要破她,偏不照他想的做。

李慕兒嘴角微翹,時而報上招數:「玉女探花」!這招本該身體向右往後探出的劍,她卻偏一個虛晃向左掛劍。

「燕子抄水」!這招本該由左至右翻身上刺,她卻偏又劍尖下掛刺腿。

馬驄一時竟只忙著拆她的招!

觀戰的都是習武之人,看得暗暗叫好,李慕兒出劍快準狠,看著花哨漂亮,實則劍劍陰狠。朱祐樘卻突然含笑對馬驄說道:

「馬驄莫受她干擾。她報出招式,便是要引你回憶招數破她。你別被她騙了,只管破招出招。」

李慕兒狠狠朝他翻了個白眼。

馬驄也覺得好笑,差點敗在以為自己很了解她的禁錮中。

不再受她誤導,劈刀擋開一招,迅速格架掃進。此後更是劈砍撩扎,威猛異常。李慕兒卻也不好惹,她的反應速度極快,又身如矯燕,出劍敏捷。

兩人過了數十招,最後一式,馬驄進左腳,偷右步,左轉身,反手橫靠一刀邊大叫一聲:「拔草尋蛇!此為左路。」

李慕兒只能一手腕花叉步右上掛斬劍。又想探他右處外月復空檔,卻不料馬驄本就是誘敵刮入,左肘往右橫墊,右腳斜踏而退。李慕兒右路撲了個空,暗忖糟糕,連忙回身。果然馬驄已隨加右手,共持刀把兒砍于她胸前。

李慕兒柳眉倒豎,嘟嘴罵道:「你學我擾敵陰招!」

「哈哈,你也知道你使的是陰招。」馬驄以刀背擱于肘上,反拏刀杷入鞘,漂亮收刀。

「漂亮!」

「太精彩了!」

興王和牟斌撫掌叫道。朱祐樘也點點頭,「刀如猛虎,劍若游龍,確實好看。」

李慕兒這才努努嘴,表示滿意。

眼珠子一轉,她似想到什麼要緊的事兒,匆匆跑到朱祐樘身邊。看看人多,又不敢僭越,便招呼他到一邊問:「你又忙了這麼多天才來啊?」

朱祐樘低頭收起了笑容,正欲答話,卻听她繼續說道:「要不你過些日子再來接我吧,我還沒有叫他們安排給我餞行呢!」

朱祐樘刮了刮她鼻子,無奈說她:「真不害臊,還叫人家給你餞行。」

李慕兒樂,又鼓起勇氣問道:「當然要的。三日之後的晚上,你也來,好不好?」

朱祐樘不解,「既然是為你餞行,我來做什麼?難道你想餞行送別和接風洗塵一起辦了嗎?」。

「不是,但是那個,」李慕兒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接著說,「那個,我好幾個月沒領俸祿了,囊中羞澀啊。」

朱祐樘挑眉提聲,「你讓我來給你付賬?」

李慕兒急得趕緊拿手去蒙他的嘴,「哎呀,別說得那麼難听嘛。我是給你當差的,你就當預支我月俸,我請大家去酒肆吃一頓,不花你的,啊?」

「恩,可我過日子向來清儉,我沒錢。」朱祐樘實在忍不住想逗她。

李慕兒本就難為情開口,被他說得更是不耐,「嘖,你堂堂一國之君,恁的小氣。你不給,我問驄哥哥要。」

「你敢!」朱祐樘眯眯眼,回頭看發現大家都不敢往這兒瞧,遂攬過她腰在她耳邊悶聲道,「剛才比試默契十足,還嫌不夠叫我吃醋嗎?」。

李慕兒反應過來,抿唇偷笑,又作勢往他身上去找錢袋,細聲道:「真沒有?」

朱祐樘被她呵得直笑出聲,「真沒有!」

興王和牟斌正用手比劃討論著剛才兩人的招式,根本無暇顧及這邊。馬驄卻余光暗投,表情郁悶,心底的那個念頭也愈加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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