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何文鼎走到了眼前,李慕兒才反應過來大叫了一聲:
「文鼎!你來找我嗎?」。
何文鼎又要恭謹行禮:「小的……」被李慕兒出聲打斷:
「別這麼拘束了,我從來不愛這些繁文縟節。況且你還是我的恩人呢!快來坐。」
何文鼎抿嘴,在她身邊坐下道:「說起來我也該答謝女學士呢。」
「哦?為什麼?」李慕兒撐著腦袋,分明在想別的事情。
「我本來只是一個負責清路引道的長隨,那晚被人排擠派到乾清門內清小石子,沒想到就看見了你。我看得清楚,是那鄭氏引你進去的,而你兩手空空,是以我猜她要害你。我曾在殿上見過你一面,看得出來皇上很,額,看重你,所以就斗膽偷偷向皇上報了信。不料皇上居然特地查到了我,還叫我到御前侍奉。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你讓我得了這份好差事啊?」
李慕兒听了後又是一番竊喜,他定是希望她在乾清宮能夠安心,才找了個願意幫她的人與她共事。
心中溫暖,開心道:「你這是好人有好報!宮中就需要你這種敢于做出頭鳥的人!」
「公道在人心,我只是不想做個虛偽之徒。」何文鼎的語氣听上去卻有絲無奈。
李慕兒轉頭看了眼他,拍了下他肩膀,笑道:「說得好,衷心正直,我交你這個朋友了。從今以後,我們在這宮里,相扶相持,對抗一切惡勢力!」
話畢還揮掌耍了幾個花招。
何文鼎笑了幾聲,也是頗為歡喜李慕兒直來直往的性子,和他有的一拼。想到她的遭遇,他又不免有些疑惑,支支吾吾問道︰「那個,瑩中啊,你這次遇難,是鄭金蓮一手策劃,你沒想過給她點顏色瞧瞧嗎?」。
李慕兒听到這個名字就不由自主地皺眉,「若是換做以前的我,是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她轉了轉肩膀,「可如今,她已經得到最好的處置了。」
「處置?」何文鼎不能理解,她明明在太皇太後宮里,啥處置都沒有啊。
李慕兒苦澀一笑,「是啊,你不明白,她現在回了太皇太後宮里,便是最大的懲罰了……」
……………………
清寧宮。
朱祐樘正坐上位,含笑望著眼前鄭金蓮奉上的茶。
鄭金蓮神色復雜,半是驚喜,半是慌亂,「皇上,太皇太後去吳太後宮里念佛經,很,很快就回來。」
「哦。」朱祐樘的聲音無波無瀾,听得鄭金蓮愈加緊張起來,「皇上,要留下用膳嗎?」。
「不了,反正,朕也只是來找你說幾句話。」朱祐樘拿起茶杯抿了一抿,冷冷開口。他終于肯與自己說話,鄭金蓮臉上閃過一抹興奮,急忙接口︰「皇上請說。」
「呵,」朱祐樘冷笑,「金蓮,如今朕同你說話,都要趁著太皇太後不在。免得你又搬出太皇太後,真真好大的氣魄。」
鄭金蓮臉色驟變。
「怎麼,朕說得不對嗎?」。朱祐樘擺弄著茶碗,又問一句,「金蓮,你應該知道,瑩中她回宮了吧?」
「奴婢,知道。」鄭金蓮的拳頭不知不覺攥緊,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那你也該知道,朕要同你說什麼了?」
鄭金蓮跪下,「奴婢清楚。皇上讓奴婢不再招惹女學士,奴婢記著了。」
「嗯。」朱祐樘收起了笑意,「不過朕今日在乾清宮見到她,決定收回這句話。」
鄭金蓮不解抬頭。
「不是別再招惹她。是以後,你都不要再接近她,一步,半步,都不要了。」
朱祐樘一字一句,分明也不帶任何懊惱或敵對的情緒,只是那樣淡淡得從口中吐出。可在鄭金蓮看來,卻是針針見血,成了殺人于無形的劇毒。
鄭金蓮想哭,發現自己根本連哭的資格都沒有,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自作孽,她又該怪誰呢。使勁憋住上涌的眼淚,她低聲笑了,「皇上,奴婢真是不明白,你做這一切,究竟為了什麼?」
朱祐樘沒有回答她,反而繼續放狠話,「朕的意思你懂,便是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再靠近朕半步了。」
鄭金蓮嘴唇顫抖,也顧自說著︰「究竟有何意義?皇上再怎麼護著她,可皇後那關呢?皇上難道忘了嗎?」。
兩人各說各話,突然尾聲一收,四周變得無比安靜。
直安靜了半晌。
朱祐樘掀衣而起,冷漠地繞過跪在地上的鄭金蓮,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
「皇上,您越是護著她,皇後就越不會放過她。您能不顧多年情分,如此對待奴婢,不知道能不能,也為了她,如此狠心對待皇後呢?」
她的聲音越行越遠,朱祐樘漸漸听不真切,可這已足夠攪亂他的心頭,切中他的要害。
讓李慕兒回宮本非他本意,他開始有些迷惘,這個決定,到底是否正確?
…………………………
李慕兒與何文鼎聊了半天,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意味。一片歡笑聲過後,李慕兒問道:「對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差點耽擱正事,何文鼎拍了拍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皇上要你晚膳後去乾清宮。」
「哦,怎麼他今日不宿在坤寧宮嗎?」。
「皇上好幾日沒宿在坤寧宮了,」何文鼎又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好像是和皇後鬧別扭了。」
李慕兒蹙眉,「怎麼會呢,他們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天下皆知。」
「誰知道呢,」何文鼎站起來拍拍衣服,「這一年來大臣明里暗里不知道參了多少次了,讓皇上納妃,皇上都一概回絕了。照理說不會在這個時候鬧別扭啊?難不成其實皇上想納妃,是皇後不肯?」
李慕兒想到今日朱祐樘問自己的話,突然感覺整個人煩躁起來,「文鼎,別在私底下討論皇上家事,難不成你也想跟著上奏嗎?」。
何文鼎聞言正色道:「我正有此意啊,天家無小事!何況皇上與皇後結為連理已近四年,還尚未有所出……」
「打住!」李慕兒喝止他,「這不是咱們該關心的事。你听我的,這事兒別去摻和,皇上自己有分寸的。」
何文鼎本也是隨口說說,听她一阻撓便沒再繼續,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