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兒正在用膳。
听到開門聲,她抬了抬頭。見是何青岩與錢福,她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異樣,忙低下頭繼續吃。
她左手握著雙箸,隨意地扒拉著碗中飯食。偶爾有一兩顆飯粒落在桌上,還會用筷尖夾回碗里。
明明她用左手也已經很熟練,可何青岩的心頭還是泛起一股酸意。
她看起來有些緊張,差點噎到。于是放下筷子想拿勺去舀口湯喝。
那雙筷子卻不听話,其中一只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錢福幾步走到她身側,蹲幫忙拾起來,遞還給她道:「瑩中,兄長和你青岩姐可也還沒吃飯呢。」
故作輕松的口氣。
李慕兒側頭看他,卻看見了他滿眼的心疼。
對她而言,卻是同情,是諷刺。
心底莫名的躁動又油然而生,她回頭垂下眼眸,低低地說:「不用了,勺子對我而言更順手。」
緊接著舀了湯潑在飯上,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
錢福起身,尷尬地立在原地。
何青岩望著她倔強的小臉蛋,覺得她此刻就像一只刺蝟,把身心全都縮了起來,用渾身的尖刺沖著外頭。
勉強壓下淚意,她挪到錢福身邊接過那只筷子,拍拍他肩膀道:「吃飯吧。」
錢福愣了下,展顏笑道:「好!」
桌上卻沒有多余的碗筷。
何青岩輕咳了聲,指著正要落座的錢福道:「等會兒,先去叫外邊那位,給我們添置幾副碗筷。」
錢福震驚,「啊?」
「唔……」何青岩眼楮掃了一圈桌上,「再讓他去加幾個菜。」
李慕兒怎會不知朱祐樘就在院子里,看著錢福下巴都要掉下來,訕訕地往門口走去,她突然不再煩躁,甚至幾不可見地歪了歪嘴角。
何青岩便在這時摘下了面紗。
還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李慕兒瞥了一眼。
又忍不住再瞥了一眼。
何青岩笑,「你老看姐姐做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李慕兒想了想,是見過,不過統共不會超過兩面。
「咦?」何青岩起身,走向了琴案,「你房里怎麼會有一把琴?」
李慕兒眼神轉到琴上,便不由自主地黯了下去。
何青岩了然,「是皇上的?」笑了笑,「他經常給你彈嗎?」。
李慕兒看著她提腕撥弦,覺得愈發親切,輕輕答道:「不經常。」
何青岩得到她的回應,心里已是高興的不行,輕輕喚她:「瑩中,你過來。」
李慕兒沒有猶豫,緩步挪了過去,走到她左手邊站定,甚至還隨意地挑了下琴弦。
「瑩中,你喜歡听姐姐彈琴嗎?」。
李慕兒點點頭。
「你喜歡听皇上彈琴嗎?」。
李慕兒點點頭。
「那你還喜歡皇上嗎?」。
李慕兒點點頭。點完又抬了抬眼,弱弱地搖了搖頭。
「怎麼會不喜歡呢……喜歡一個人,無論相隔多遠,無論多久未見,只要他再一次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會發現,」何青岩頓了頓,「你還是喜歡他喜歡得要死。」
李慕兒低下了頭。
「瑩中,我喜歡你兄長喜歡得要死。我和你兄長,也喜歡你喜歡得要死,你理理我們,好不好?」
李慕兒半晌沒有回音,看似發著愣,眼底卻泛起了水花。
終于,她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氣,道:「我……」
門突然被推開,錢福端著一個托盤跨進門來,在看到何青岩面容的時候手一松。
手上托盤跌落,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李慕兒皺了皺眉,趕緊抬起左手,用袖擺猛地遮住了何青岩的臉。
她還知道為別人考慮,何青岩感動極了,卻還是輕輕推開了她,道:「瑩中,我躲了這麼久,躲累了,我,不想再躲了。」
李慕兒望著她絕美的容顏,听著她溫柔的話語,又轉頭看了眼震驚失色的錢福,突然覺得心安。
至少,這些人都重新走到了她身邊。
何青岩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趁勢握住她手道:「瑩中,回來就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沒關系,我們陪你一起面對。」
李慕兒眼淚止不住地溢了出來。
錢福也已奔到了她身邊。他沒有再多看何青岩,而是虛虛地攏了李慕兒入懷,輕拍著她的頭安慰,「妹子,乖,回來就好。我們都在,所有人都在。」
「不,」李慕兒啜泣著,語氣卻平淡,「銀耳不在。兄長,我把銀耳弄丟了。我把那麼好,那麼好的銀耳弄丟了……」
朱祐樘剛才被錢福的動靜驚到,此刻也來到了房內,默默地注視著她。
等听完她說銀耳的下落,他還是一言不發,轉身出了門。
………………
朱祐樘喚人宣了牟斌和馬驄進宮,交代尋找銀耳的事宜。
他說得很急,吩咐二人速速去尋。
他的心里總有一分忐忑不安。
正當他奇怪這分忐忑不安因何而起時,猛然發現皇後不知何時抱著孩子站在了他面前。
詫異抬眸,才想起來這份忐忑不安來自哪里,就是為什麼,李慕兒如此憂心銀耳,卻對孩子的事只字未提?
皇後懷中的小皇子咿呀叫著,仿佛在提醒他已身為人父。
他溫柔地抱過孩子,輕輕地晃了晃,听皇後說道:「皇上,妾身知道你這幾天為了女學士殫精竭慮。皇上放心,皇兒很乖,妾身會照顧好他的。」
「嗯,」朱祐樘淡淡道,「樂之,委屈你了。」
皇後搖搖頭,「皇上,只要你無恙,樂之不怕委屈。那晚皇上終于醒來,樂之便答應過準女學士回宮。只是沒想到,她居然……」
朱祐樘听她娓娓說著,突然想到李慕兒出宮前的點滴,猛地打斷了她的話,「樂之,你當初,是不是知道瑩中也懷了身孕,才急于趕她出宮,離開朕的身邊?」
皇後怔愣了一下,隨即回答:「皇上,妾身,妾身不知。妾身問了醫女,當時女學士脈象流利圓滑,是發熱疫癥之象,根本沒往喜脈方面想……現在想來,這脈象確實相似……皇上,是妾身的疏忽……」
「如此,朕不怪你,」朱祐樘直視著她的眼楮,「只是瑩中因此吃了不少苦,是朕對不起她。朕今後,定當好好彌補她,你明白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