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做主?!
朱祐樘面不改色,心中卻猛然一驚。
與她相識多年,听過她牙尖嘴利,听過她深情款款,可從來沒有听過她這樣跪地求他為她做主。
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朱祐樘一時尷尬,不知該怎樣回應。畢竟前一刻還在生她的悶氣,下一刻卻被她的話嚇得直想下去安撫她,這樣的心理轉變讓他多多少少覺得很沒面子。
悶咳了幾聲,朱祐樘終是忍住了即刻下去擁抱她的沖動,抬頭淡定開口問道︰「女學士這是為何?」望著她眉睫上閃爍著的雨滴,他雙手撐在案上,竟有些微微發抖。
他的話听來如此生疏,李慕兒的心思卻並不能再為此牽絆。只要一想到接下去要說的話題,只要一想到兩人之間緣起緣落所為之事,只要一想到今日又要回到起點去面對那個對彼此而言都充滿。敏感的心結,她就無法自已地也發起顫來。
可眼下已顧不了這許多,荊王給她的震驚已超過所有。跪著往前移了幾步,李慕兒憋了口氣,盯著朱祐樘的眼楮問道︰「皇上問我為何?那皇上可還記得,微臣是為何進的宮?」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地還要嚴重。朱祐樘如是想著,竟出奇地平靜了下來。這個他以為早已解決了的問題,這個他以為她早已放下的心結,原來不過是個假象,終究還是要舊事重提。
是誰,是什麼事,惹得她舊事重提?
「朕自然記得。女學士,為報仇而來。」
那年的一幕幕場景如民間的皮影戲一般,紛紛在眼前閃現。
不錯,她為報仇而來。
雖非她本意,卻因此經歷了如重生般的一段光陰。無論是對是錯,是好是壞,李慕兒只知道,她不悔。可如今浮出水面該要去解決的,她亦不能懼!
「皇上,當年一封密信,讓皇上內疚至今,更讓微臣……」李慕兒鼻尖忽然泛酸,連忙決定不再拖拖拉拉,單刀直入道,「而當年策劃借刀殺人的始作俑者,卻依舊逍遙法外。皇上,方才我去見荊王,他居然,居然從我的劍招,猜出了我是李家後人,並以知道幕後元凶的條件,要挾我救他出宮!」
朱祐樘愣了一下。
荊王知道那件事?他為什麼會知道?他一個外地藩王,怎會與稱霸前朝的李孜省有染?
這不得不令朱祐樘想起前幾日蘄州城傳回來的消息︰荊王曾秘密下江南,購置弓弩,收買器械……莫非他真的有造反之意,且從前朝就已開始謀劃?
若真是如此,他與李孜省的勾結,是因為要一起謀反?
謀反之罪,可誅九族。李慕兒身為李孜省的女兒,可不再是用大赦就能免了的死罪!
念及此,朱祐樘不免擔心起李慕兒,他蹙眉問道︰「這話,是荊王告訴你的?」
「是!是他親口承認的。」
不對。朱祐樘搖搖頭,繼續問︰「你就不怕他話里有詐?」
有詐?李慕兒不知再探蘄州城的結果,所以並不能領會他話中的意思。一時激動,她反問道︰「皇上,恕微臣斗膽問一句,皇上事後可曾上過心?可曾派人調查幕後元凶?」
朱祐樘臉色大變。
不知道荊王對李慕兒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可顯然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他已成功挑撥了他倆之間的關系!
朱祐樘沉了語氣,沒有直面她的問題,只是回對道︰「朕會親自去審問荊王。此事,與你無關,你不必再管。」
「怎會與我無關?!」李慕兒激動起來,「皇上,我知道您比誰都要寬容仁厚,可微臣做不到!微臣曾以為可以如皇上那般鳥穿浮雲雲不驚,但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微臣實在做不到閉上眼楮不聞不問!」
「那你想要怎樣?」許是被李慕兒的情緒感染到,朱祐樘一下子控制不住地打斷道,「讓朕用上十八般酷刑逼荊王招認,而後順藤模瓜找到幕後元凶,再判個千刀萬剮?」
這本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說的是,荊王招認後,怕會將李家與謀逆之罪掛鉤,對她弊大于利。可人在被激的時候,總是會說出與自己心意相反的話語,哪怕這話語听來無比絕情。
此刻兩人就是如此,即便說出口的當下便覺得不妥與後悔,卻還是話趕話地就說到了這種份上。
李慕兒咬了咬嘴唇,反問道︰「皇上,微臣只想問你一句,微臣想要查明真相,您,幫是不幫?」
幫,恐陷她于困境。
不幫,陷自己于不義。
朱祐樘鐵了鐵心,冷靜說出︰「冤冤相報,何時了?」
李慕兒凝視著他的眉眼一松,垂眸自嘲一笑。
「好,」隨後她更是叩首于地,毅然決然道,「那便請皇上體諒微臣,允微臣辭官歸隱,不再侍奉御前。」
他們都辭官辭上癮了嗎?
朱祐樘氣不打一處來。她從荊王府歸來時也好,在西苑「捉奸」時也好,他都是直覺地選擇相信她。原來自以為的心意相通,不過是一廂情願,如此輕易地,她便可拋下一切過往,居然,要辭去他賜給她的女學士之職!
這個悲也好,喜也好,她從來珍惜,不能放手的女學士之職!
「瑩中,」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都要為說過的話負責。你自己想清楚,今日若做出這個決定,從今以後離宮歸隱,與紫禁城,便再無瓜葛。」
與他,亦再無瓜葛。
李慕兒這才恍然回過些神來。
怎麼,怎麼明明是來求他幫忙,突然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寥寥數語,怎麼就說到了這麼絕情的程度?
一時無言。
冷靜下來想想,李慕兒怎麼放得下這個「官職」啊!這個位子上,承載了多少過往,承載了多少情誼,又承載了多少希望。銀耳、錢福、何青岩,還有眼前的某人,都視她為女學士沈瑩中,這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李慕兒到底是女人,出爾反爾也不用怕丟了面子,支支吾吾反悔道︰「阿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暫時放份,全心調查李家之事,好還我家人一個公道,也算解了我的心結,給自己一個交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