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慕兒听過最美的誓言。
此生,不論長短,一天也好,百年也罷,即便不能偕老又能如何?
一樁心願已了,接下去還有許多自己的事情要去解決。李慕兒望著眼前含情脈脈對視著彼此的錢福與何青岩,就在這幽暗光影中,心里那雙迷茫多日的眼也開始變得通透明淨。
連死亡都不足以懼怕面對,還有什麼別的是應對不了的呢?
……………………
「慕兒,」在錢福與何青岩的感情似乎塵埃落定時,馬驄終于忍不住,進房握住了李慕兒冰冷的手,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才離開沒多久,就感覺天翻地覆了?」
沒有人會告訴馬驄發生了什麼事,所有知情的人,都選擇了把秘密爛在肚子里。
李慕兒對這樣的結果並不驚訝,可是眼下與墨恩和馬驄共處一室,一個是朝廷欽犯,一個是錦衣衛高官,水火不容,李慕兒也不知該怎麼辦。
正當她在思考要作何回應時,墨恩開口了,「既然你沒事了,我走便是。」
「這麼輕易就想離開?」馬驄作勢又要去攔,「我們此行就是為了抓你,你跑不掉的!」
唉,果然一團亂。李慕兒暗自嘆息,卻忽然發現風入松不見人影。分明方才醒來時見他還在院中的……
「我現在受了傷,你要抓我自然不難。可你抓了我又有何用?你們要查荊王謀逆一事,我若肯合作,是不是可以將功抵罪?」
李慕兒一驚,顯然沒料到墨恩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你肯合作?」馬驄也面露驚詫,「我怎麼相信你?」
墨恩冷笑著伸出雙手,「你大可以將我拷上。荊王的事,全天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若肯幫你,對你們而言必定事半功倍,你會感謝我的。」
馬驄愣了愣,看來是有些被他說動了。可是李慕兒,默然地坐了下來,並不予以回應。
此時此刻,她滿心滿念都是回紫禁城看她的孩兒,質問皇後有沒有害死她的家人,哪里還有什麼心思,去管荊王謀不謀逆……
何青岩明白她的心思,將手中嫁衣遞給了錢福,轉而過來安慰她道︰「瑩中,如果你真得做出最壞的決定,姐姐也會支持你。」
最壞的決定,就是去認回孩子。
談何容易?
還有朱祐樘,如果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後廷之中將會掀起怎樣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慕兒抬手拿起那把與空了的包裹一同疊放的無雙劍,緩緩擁入了懷。
心緒紊亂,懷中的劍鞘溫度似陡然升高,炙灼著她心髒近處。
……………………
院落之外,狹小胡同。剛遭災不久的街市,還沒有恢復生氣,入夜沒多久,就已經安靜的如同三更。
這讓在胡同里交談的兩人愈加肆無忌憚。
「風掌門,我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要說震驚,讓我這樣偶然地遇見了我們西河派苦尋數年的人,嬤嬤,我可是比你要震驚的多了。」
「你!你們為何尋我?」
嬤嬤的厲色,並沒有讓風入松退懼半分。盤旋在他心頭由來已久的疑惑,今日終于得到了答案,他情不自禁想要說道個清楚。
「嬤嬤到如今還要替她打掩護嗎?如果風某沒猜錯的話,她是李掌門的女兒,對不對?」
嬤嬤沒有回話,神色卻陡然暗了。
「當時我在米倉看到她使出的劍法,便覺得訝異。而後看到她手中的劍,便得以確認,她一定是李掌門的後人。只是,我一直以為她是男子,李掌門才會保下她。沒想到,呵……嬤嬤,你不打算將事實告訴她嗎?她父親是西河派掌門,她理應接替掌門之位啊!」
「她不會願意的。」
嬤嬤回答得斬釘截鐵,倒讓風入松不好接話了。他這個掌門是臨危受命,當年李家忽然消失前,李孜省曾飛鴿傳書叫他穩住西河派派眾。
這一穩,就穩了六年多。
沒想到,李家果然還有後人在世,李孜省對他們的威脅,看來並非無稽之談!
「我有話要問你。」風入松尚在思索,嬤嬤突然正色道,「當年李家是因為一封密函揭發,才被……那封密函,是你干的嗎?」。
她說「揭發」,而不是「陷害」,意思已經很明顯,密函內容並非空穴來風。可惜風入松對此一無所知,並不能給予她想要的答案。「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拿全派上下的生死冒險?!」
他說得不無道理。嬤嬤在心中默默排除掉這個選項,又問道︰「那,會是荊王嗎?」。
提起荊王,風入松不禁瞥了眼不遠處的小院,那里受著傷的墨恩,何青岩來求他為他換衣時,他便認出了他是荊王的手下。
自從他接任掌門以來,西河派與荊王府一直是亦敵亦友的關系,全靠墨恩聯絡。而對于之前李孜省與荊王府的關系,他無從得知。
可粗略一想,害李孜省的也不該是荊王才對。「應該不會,唇亡齒寒,這個道理荊王還是懂的吧。」
不是西河派新掌門,不是荊王,那能是誰?
嬤嬤想不出個所以然,卻听風入松反問道︰「我看小姐能文能武,知道她絕非池中之物。可萬萬沒有想到,小姐居然還是當今太子的親生母親!嬤嬤,不知小姐是有何打算嗎?」。
有何打算?嬤嬤暗自嘆息,他風入松哪里會知道,李慕兒是個多麼執著和重情的人,與她父親,截然不同。
「你不必管她有何打算。既然你現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該清楚你的本分。我不能在她身前露面,往後保護她的事,就交給你了。」
「這是自然。」風入松拱了拱手,「風某必定拼盡全力,保小姐無虞!」
嬤嬤安心點了點頭,墨衣入夜,隱匿不見。
風入松沒有立刻放下雙手,而是攤開了右手手掌,掌心里,有個類似符號的黑色印記。他蹙眉望著,心下百般感慨︰雖然猜測過李家還有後人,可沒見著的時候總還抱有僥幸心理。如今,從前彌漫于心的噩夢似乎又要悄然降臨,西河派不知會是怎樣的前景?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李家的小姐,又不知會是個怎樣的‘主子’……」背手負于身後,風入松故作鎮定地往回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