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郡主……」
齊清兒抬起模糊的雙眼,這才發現是已經折回來的竹婉。她費力地再次看了一眼流雲,道︰「快把她從柱子上解下來。」
竹婉照做。
「去請太醫,讓華馱親自過來一趟。」齊清兒繼續道。
當御醫華馱趕到的時候,流雲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華馱診了脈,道︰「沒用了,還是準備後事吧。」
「先生難道不要試一試嗎?連藥都不用配了嗎?」。齊清兒站在床榻邊,追問道。
華馱模了模下巴上的胡須,搖頭沉聲道︰「長鞭傷及機理,尤其是腰上的那一記,斷了她的主脈,我就是配了藥,也只能拖延一兩天,要救活她是無望了。」
齊清兒垂目,點了點頭,道︰「罷了,勞煩先生過來一趟。還望先生不要向外人提起。」
「這是自然。」華馱頓了頓胸,重新看著齊清兒的面孔道︰「只是郡主如何就失了手呢?」
面對這個問題,齊清兒掩面不欲回答。
難道她要說是她的「母親」故意抽死了流雲麼?
竹婉見狀,道︰「流雲已經這樣了,先生問多了也是無用。有一些隱情,先生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華馱雖為祁王一黨,但對于齊清兒,他不是十分了解。
對于竹婉的話,他略點了點,不再多問,福了福禮,緩身離開。
齊清兒看著華馱走遠之後,道︰「竹婉,以你的功力,能撫平流雲身上的傷口嗎?至少不要讓人察覺出來。」
竹婉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流雲道︰「臉上的傷痕沒有問題,至于身上的奴婢盡力而為,有些太深的,奴婢也力所不及。」
「你盡力而為吧,希望能瞞得過去。明天我就去向皇後請罪。」齊清兒邊說邊起身往主臥走去。
竹婉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流雲,見其尚且安妥,便隨在齊清兒身後,道︰「真的非走到這一步不可嗎?郡主這樣去見皇後,她指不定會故意讓郡主難看。」
兩人走在抄手游廊下,齊清兒望了一眼被秦氏打亂的風鈴,道︰「就算是被皇後戲弄,我也是要去的。且不說流雲是跟了皇後多年的宮女,皇後當時將她賜給我時,可是當著皋帝的面。如今卻死在了我府上,我不自己去請罪,難道要等到皇後發現了之後,再拿這件事來壓我麼?若是皋帝問起來,我們就是有理也說不清的。」
竹婉邊听,邊伸手整理了風鈴。
發出的清脆聲,夾雜著暮色的氣息,還有這灰暗一色的亭落,听上去竟是顯得刺耳了些。
竹婉道︰「嬅勇戴夫婦可是剛剛才到府上,便出了這樣的事,以後該怎麼辦才好,總不能將他們一直關著,必經明人眼里,他們還是郡主您的父母啊!」
齊清兒將身子依靠在廊柱上,「關是必須要關的,以後不要讓他們出府就是,他們有任何需要都滿足他們,今天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再發生了。還有老爺夫人還是要叫的,稱呼上不能讓人落了口實。」
「是,郡主。」竹婉顎首。
這一夜齊清兒睡得特別的不安穩。
如果皇後知道嬅勇戴夫婦是什麼樣的人,那皇後的這一出算是賭對了。光是嬅氏和秦氏兩人的品性就夠齊清兒受的。
如果時光倒流,齊清兒真想回去好好抱一抱她真正的父母親。
只是,這就是一個不找邊際的夢罷了。
齊清兒翻了個身。
依舊不能入睡。
她睜眼看著帷幄上的紅綾,路遠馬亡,殊途同歸,或許她真的不應該在乎得太多。正如祁王的意思,京城本就是個肉弱強食的地方,她一旦軟弱了,憐憫了,那被分食的那一個就是會她。
夜深。
月光悠長,從窗欞的縫隙中滲入,飄落在地上。
是什麼時候睡去的,齊清兒不清楚的。
但接下去的這個夢,讓她汗流浹背。
夢中,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哀痛地看著城牆之下的浩浩蕩蕩的送殯隊伍,白色紙幣漫天飛舞,鑼鼓聲震耳欲聾。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遙望天際,天色陰暗,烏雲形成強壓之勢。
頃刻,豆大的雨點撲面而來。
大雨中是祁王的身影,他越來越近,近到伸手就能觸踫,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渾身是雨水,雪白的衣襟上有著明顯的血跡。
鮮紅的顏色順著蜿蜒而下的雨水,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畫著慎人的圖案。
「清兒,你不該質疑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未來的江山……」
聲音像是從天空中傾斜而下,帶著雨水的拍打聲。
齊清兒突然的害怕,她往後挪身,身後卻是高聳至于肩齊高的石牆,她無處可退,只得看著祁王的身形越逼越近。
突然,她被扭轉了身軀,腦後有一雙大手強按著她俯頭,望向百仗之下的送殯隊伍。
耳邊祁王的聲音在繼續,「清兒,他死有余辜,你又何須給他安排如此隆重的儀式。」
她試圖掙扎,但毫無作用,耳邊是祁王冰冷的氣息。
她不得不看著殯儀,喃喃道︰「他曾是一國之主,一代帝王,給他這樣的送殯儀式是應該的。」
「是嗎?那我呢?清兒,你是不是也會親手給我同樣的葬禮?」祁王的身影虛無卻堅硬,聲音亦是如此。
齊清兒動不了身子,亦不能回頭。
她想看一看身後的祁王,他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想確定身後的這個人就是她心中藏了多年的俊昇哥哥,可是無奈整個人被控制得不能動半分半豪。
唯有內心的不甘與茫然,充斥著她的整個軀體。
突然間,大雨磅礡,與天色連成一片,帶著轟隆隆的雷聲,以及刺眼的閃電。
齊清兒感到身體的懸空,下一秒,當她發現的時候,面前是百仗的高牆,她與他均在高牆之外,身下是迅速墜落的雨水,以及模糊到幾乎不可見的遙遠的地面。
耳邊冰涼的氣息再次傳來,「清兒,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葬禮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葬禮。」
話音尚未落定,她感到了強烈的失重感。
她仰面朝天,身下是祁王的身軀,冰涼而僵硬。
他們同時墜落,速度超過了雨水墜落的速度,很快迎接他們的是厚重不可摧的堅實地表。
一切在雨水中消失殆盡。
驚夢,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半夜。
她團身坐在床角,再也沒了睡意。
這樣坐著,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灑落進來。
屋外有人敲門,齊清兒未有回應,竹婉便徑自走了進來,看到床榻上的齊清兒,連忙將手中剩滿水的銅盆放下,跑到床邊,將手搭在齊清兒肩上,「郡主這是怎麼了?」
齊清兒感到肩膀上的壓力,身子不由得一顫。
但她很快調整好情緒,仰面對著竹婉,道︰「我沒事,幫我梳妝。」說著挪下床,走到了銅鏡面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