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詡怔了怔,「看來你在這里很久了。」
「是啊,我都不記得自己來了多久了。」女子低笑道,「這里的每一只老鼠都是我的朋友。」
「你為什麼被關在這里?」
「我不知道。」女子緩緩道,「有些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虞若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也挺好的。」
旁邊的女子沒有繼續說話,正當虞若詡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忽然又听她說道,「公主也喜歡唱歌,她的聲音和你的一樣好听。」
她在說什麼?
虞若詡皺了皺眉,「公主是誰?」
這次便再也沒有回音了。
到了傍晚,虞仲鈞又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來了。
「爹爹……」虞若詡剛剛出聲喚了一聲,虞仲鈞便低聲道,「若詡,虞家被抄家了。「
虞若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閬中。「虞仲鈞的聲音都在顫抖,」閬中虞家大宅,沒了。「
虞若詡覺得耳邊像是響起了一陣驚雷,連呼吸都亂了,「什麼叫沒了?「
「一百八十三口,今日午時,在閬中全部被砍了頭。一個活口都沒剩下。「
虞家是百年世家,聞名遐邇,可是今天說沒就沒了?
「那我們……「
虞仲鈞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虞若詡沉浸在這個消息里,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她向來不喜歡虞家大宅,各房爭斗無窮無盡,姐妹兄弟之間根本沒有多少情誼。可畢竟是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家,一百八十三條人命,就因為莫須有的罪名瞬間灰飛煙滅了。
「是為父無顏面對虞家的列祖列宗。」虞仲鈞低聲道,「梁家下手太狠了……連你三叔家剛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全部都……沒了……」
虞若詡臉色慘白,「梁家?」
「這次抄虞家大宅的,是閬中新上任的太守,梁清。」
虞若詡覺得自己每呼出一口氣都帶著血,「是定遠侯要致我們于死地麼?為了讓我們放松警惕,連兒子的婚事都用來算計?」
虞仲鈞冷哼一聲,「你還在想著梁瑾?!「
「爹爹……「
「鮮卑可汗拓跋圭暴斃,現在拓跋元挾持王後和拓跋鈺爭奪王位,咱們的世子爺這個時候正在遼東救咱們的漢家王後。「
他……竟然走了?
就這樣丟下她,走了?
虞若詡的聲音細弱蚊蚋,「……他什麼時候走的?」
「前天,就是我們虞家被抄的第二天。」
後面虞仲鈞好像還說了什麼,但是虞若詡已經听不見了。
待她回過神的時候,月色已經透過窗戶,在地上映照出了一團朦朧的銀色。
她此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四周一片寂靜,讓她有些恍惚。
周圍傳來細細的歌聲,虞若詡凝神一听,竟然是從隔壁傳來的女聲。和之前她唱的童謠一樣,斷斷續續的——
東打鐵,西打鐵,打個剪刀送姐姐;
姐姐要我歇,我不歇,我在橋角歇。
唱到一半,女子頓了頓,好像忘記了接下來的歌詞,虞若詡忍不住接著她的歌聲唱到——
橋角有條烏梢蛇,把我耳朵咬半截;
殺個豬兒補不起,殺個牛兒剛補起!
她們的聲音很細很小,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在哭嗎?」。隔壁的女聲停了下來,突然開口道。
虞若詡一怔,下意識地抹了抹臉頰,發現手心里全是淚水。
「沒有。」她違心道。
「說謊。」女子嘆了口氣,「公主說過,女兒家不要撒謊,否則福氣會變薄的。」
「我娘也說過一樣的話。」虞若詡低笑,眼角的淚水卻越來越多。
「你為什麼哭?」
虞若詡不知該從何談起,「我的家人被殺了。」
「可憐的孩子。」女子的聲音低沉,幾乎細不可聞,「那你成親了嗎?」。
「……本來定在八月。」
「那他也被殺了嗎?」。
虞若詡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指梁瑾。
「沒有……」虞若詡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他去救別人了。」
「那他為什麼不來救你呢?」
本來是很輕的一句話,虞若詡卻捂住了嘴,才能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嗚咽聲。
女子有些疑惑,「他不想來救你嗎?」。
牢房走廊的盡頭突然閃爍了幾點火光,似乎是獄卒來巡視了。
女子迅速躲進了牢房的角落,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獄卒點著燈籠,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寬大的斗篷,看不清面孔。兩人經過虞若詡的牢房,腳步頓了頓,最後卻停在了虞仲鈞的牢房門口。
「您請。」獄卒畢恭畢敬地打開門鎖,沉重的鏈條聲驚醒了淺眠的虞仲鈞,「這是做什麼?」
虞若詡扶住欄桿,費力地向外看,卻只能看見獄卒的一個衣角。
「虞大人,有人想見您。」
虞若詡一驚……這個聲音,是韓青!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在這里?!
「是你?」虞仲鈞也認出了韓青,言語中充滿了厭惡和諷刺,「勞煩公公大駕,還親自到這天牢中來。」
韓青似乎已經習慣了虞仲鈞的語氣,「看來大人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啊。」
「看來像你們這樣卑劣的閹人,不懂什麼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虞仲鈞緩緩站起身來,「走吧。」
韓青輕輕地笑了笑,「虞大人一身傲骨,奴才真心佩服……不過奴才建議大人之後在堅守氣節的同時,也要多考慮考慮虞小姐的安危,畢竟虞大人膝下沒有公子,小姐可是唯一的獨苗……不是麼?」
虞若詡一驚,這是要拿她的命來威脅虞仲鈞了麼?
虞仲鈞冷哼一聲,「請公公帶路。」
韓青笑了笑,不以為意,「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