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一浪高過一浪,沙灘上已經站不住人了。辣椒婆和張氏退了又退,不知不覺便退到了綁繩子的大樹下。這會兒早就瞧不見沐蘭的身影了,只能瞧見繩垛不斷變小。
海浪一次次直沖而上,又一次翻卷著落下來,張氏那顆心始終提在嗓子眼兒里,隔得一陣子便問上一句,「沐蘭沒事兒吧?」
她問一回,辣椒婆便沉穩地答一回,「沒事。」
早在兩刻鐘之前,沐蘭便已接近漩渦的邊緣。只因先前穿波越浪耗費了太多的體力,不敢一鼓作氣沖進漩渦之中,不得不先停下來休息。
這里的浪潮波動比海岸附近要平緩得多,水位也低得多。往四面望去,感覺好像置身于一堵中空的水牆之中。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水溫很低,一停下來冷意便滲透肌膚,向內里深處蔓延。
沐蘭踩住了水,從背上的小簍里模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來,里頭裝的是果酒。
郝姑姑好茶,辣椒婆好酒。島上沒有糧食,釀不出像樣的酒,只能采些野果釀上一壇兩壇的果酒。沒什麼度數,有些微酒味兒,多少能解解饞。
沐蘭打小就陪辣椒婆喝這酒,起初拿箸頭蘸得一點抿在嘴里,大一些換成竹盅,再大一些便換成碗。她上輩子是有些酒量的,跟原來喝過的酒相比,這東西就像甜水兒一樣,喝上三碗五碗都生不出丁點兒醉意。
再不濟也是酒,拔掉瓶塞喝上兩口,肚里泛起絲絲暖意,身上便不似先前那般冷了。
歇得一陣子,稍微活動一下手腳,慢慢地朝水渦的方向游去。游了約莫二三百米的樣子,便能感覺到海流沿著逆時針的方向不斷流轉。再游上二三百米,水流突然變得湍急起來。
沐蘭一不留神,險些被那水流沖卷走,急忙掉頭後退。待踩住水穩住了身子,心便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按照她的猜想,漲潮水位越高,漩渦水流應該越是平緩。可是她先前試探的時候,並未遇見那一股激烈的海流,難不成她猜錯了?這漩渦的海流跟漲潮落潮並沒有直接的聯系?
或者有聯系,但並不似她想的那般簡單?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決定再試一回。
這回有了心理準備,游到那股海流跟前便不再依著自個兒的心意劃動手腳,而是順應海流的方向借力前行。斜向游了大約兩百米的樣子,突然從那海流之中月兌離出來,進入到一個十分平靜的海域。
指尖處掠過一股股溫熱的海流,水流力量極小,跟山洞附近那條小溪仿佛。對著太陽調整了一下方向,再向前游上一陣子,又遇上幾股海流,可也遠不如先前那一股湍急。只要留神一些,便造不成太大的威脅。
雖有些細微之處與她的探測有些出入,總的來說卻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如此一來,便可以離開守貞島了!
她有些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兩手拍打著水面狠命地撲騰了兩下。
原想再往遠處游一游的,可惜繩子繃緊了。她怕辣椒婆和張氏擔心,便歇了念頭。瞅著太陽算一下時間,估模著外頭已經退潮了,便抓著繩子往回游。
繩子一瞬間繃緊,迅速偏離原本的方向,掃倒一片灌木和草叢,壓折幾棵大樹的枝椏,最後將岸邊的石壁勒出一條凹痕,牢牢地卡住了。拴繩的大樹簌簌晃動,落了一地的葉子。
張氏被這一連串的動靜嚇著了,一把抓住辣椒婆的胳膊,「壞了,沐蘭出事兒了。」
辣椒婆叫她抓疼了,無聲地咧了咧嘴,聲音依舊鎮定如初,「放心,沒事。」
張氏哆嗦著手指指過去,「可是那繩子……」
「肯定沒事。」辣椒婆不動如山地道。
張氏因她這話安心不少,可瞧著繩子時松時緊,偶爾劇烈晃動幾下,依然緊張得渾身冒汗。海潮一退,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海邊兒,伸手去拉那繩子,想將沐蘭從海里拽出來。
繩子隨海浪晃來晃去,將她帶得左搖右擺。腳下一滑,一個趔趄跌坐在沙灘上。
「莫白費力氣了。」辣椒婆攙了她一把,還是那句話,「肯定沒事。」
張氏顧不得撲打一上的濕沙,惦起腳往遠處望去。可惜除了白茫茫的海水,什麼都瞧不見。
時間像凝固了一樣,一點一滴過得極慢。太陽懶懶地爬上東天,時而躲在雲後,時而掛在枝頭,將兩個人的身影拉扯成長短不一的形狀。
仿佛過了幾年那樣久,海面上終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在涌動的海浪之間時隱時現。
張氏激動得跳了起來,「快看,那是不是沐蘭?」
辣椒婆嘴邊閃過一抹極淡的笑意,「定然是她。」
張氏已是等不得了,朝那黑點用力地揮著手,「沐蘭,沐蘭……」
沐蘭早就瞧見她們了,抹一把臉,加快速度往這邊游來。到了近前便不管那繩子,一個猛子扎下去,一鼓作氣潛到淺海區。「嘩啦」一聲冒了頭,帶起一朵碩大的浪花。
「沐蘭。」張氏蹚著水奔過來,將她一把抱在懷里,「你這丫頭,怎的這許久才回來?可擔心死我了。」
沐蘭叫她箍得喘不過氣兒來,粗著嗓子道︰「張嬸,快松開,憋死我了。」
張氏趕忙松了手,又扯住她急急地問︰「傷到哪兒沒有啊?」
沐蘭喘了兩口才答道︰「沒有,我好著呢,咱上去再說。」
張氏應得一聲,和她相互攙扶著上了岸,便忙著去解她腰間的繩子。
辣椒婆唯恐中途松了,在她腰上纏了好幾圈,還打了雙死結。被海水浸了這許多時候,繩結跟石頭一樣牢固,光靠一雙手哪兒能解得開?
沐蘭見張氏急得滿頭大汗,忙取出刀子,貼著繩結一點一點割開來。去掉繩子,扯開腰封,細女敕的腰上果不其然紅紫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張氏心疼得直掉眼淚,「你說你這是遭的什麼罪喲?」
「就是瞧著嚇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疼。」沐蘭笑嘻嘻地扭了扭腰,又急著跟她們報喜,「辣椒婆,張嬸,我猜準了,咱們有法子離開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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