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越發恨恨瞪著若諼,可突然之間,象是反應過來什麼,將嘴角一彎,也朝她嫵媚一笑,渾身散發著一種超強的優越感,睥睨她道︰「即便做妾又如何?那也是貴妾!比一般富貴人家的夫人還尊貴!素聞妹妹知多識廣,就沒听說過,宰相府里看門人,比那縣尉還威風嗎?」。
若諼淺淺笑著,四兩撥千金道︰「我再怎麼博學,也不會鑽研關于看門狗的學問,自然是沒听過這句俗語的,只听過攀龍附鳳這個成語。只可惜,姐姐攀的這只鳳年歲有些老,若是只年青的鳳也就罷了,自古美人愛少年,即便為妾,也讓人覺得情有可原,可王丞相……你要世人怎樣看你?定認為姐姐愛慕虛榮,貪圖富貴,出賣自己。」
她話峰一轉,無限憐憫道︰「當然,外人說三道四礙不著姐姐半分,這日子過的如不如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是姐姐既是做妾,上有公婆,中有妒妻,下有夫君業已成年的子女,半事做不得主,這榮華富貴恐成空,到頭來空把韶華負流年!」
若諼說完,在心里由衷地給自己點了無數個贊,自己給凝煙的未來描繪了一副多麼慘絕人寰的藍圖!
凝煙氣得面目全非,自己用來炫耀的婚姻被這小賤人說得如此不堪,叫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她飛快地四下里掃了一眼,沒人!立刻凶相畢露,舉起巴掌使足力氣,向若諼狠狠扇來!嘴里叫囂︰「老娘說不過你,還打不死你麼!」
眼看那一掌就要落到若諼嬌女敕如花骨朵的小臉上,一只鞭子刷地甩來,不偏不倚纏在她高舉的那只手腕上,持鞭人將鞭子一揚,凝煙身不由己飛出幾丈遠,摔了個結結實實狗啃泥!
若諼詫異扭頭,見子辰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銀鞭,冷冷地盯著凝煙,怒斥道︰「真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以大欺小!」
凝煙驚恐萬狀,結結巴巴狡辯︰「我……我沒有!」
子辰哪里肯听她解釋,低聲喝道︰「快滾!」
凝煙忙連滾帶爬地逃了。
兩年時間,兩人幾乎沒怎麼見面,現在這樣相見,若諼大不自在,低頭淡淡說了句︰「謝謝辰哥哥。」便往猗竹院走去。
子辰看了一眼她縴瘦的背影,收了手中銀鞭,摘了一片綠油油的芭蕉葉,快步走到她身側,舉起芭蕉葉當傘,給她遮著頭頂如火的驕陽。
若諼只覺頭頂有片陰影,微抬了抬眸,看見子辰骨節分明的手,心里百般滋味,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想著兩年前自己中毒,子辰為了她出生入死,可自回來後,對她又冷若冰霜,兩年來,雖在同一所宅子里生活,卻幾乎形同陌路。
……他現在又對她這樣,這算什麼意思!
若諼忽然就有些惱怒,加快了腳步,從芭蕉葉下走了出來。
子辰也不言語,配合著她的腳步,始終把那頂芭蕉葉遮在她頭上。
兩人沉默著到了猗竹軒的院門走,若諼正準備抬腳進去,就听見子辰在身後低沉著嗓音道︰「妹妹若有危險,或是被凝煙威脅了,大可以吹那個哨子的,我一听到哨聲就會趕來的。」
若諼腳步未停,走進了猗竹軒,人未到,聲先到︰「姨娘,我給你送龍眼來了。」
蝶舞正在廊下煎藥,忙丟了手中的蒲扇迎上來接了她手里的籃子,笑著道︰「我家姨娘正想找個人說話,可巧諼小姐就來了。」
她剛準備領著若諼往屋里走,看見子辰仍站在院門外,笑著問︰「辰公子怎不進來?」
子辰看了一眼已走進屋的若諼,嘴角微勾起一絲笑意,道︰「不用了,我還有事。」便離開了。
燕姨娘從榻上坐起,笑道︰「難為我們諼兒記掛著我。」
蝶舞走進來,把籃子放在胡桌上,若諼從籃子里拿了一顆龍眼邊剝皮邊說話︰「不光是諼兒記著姨娘,我娘親也記著姨娘,這龍眼就是我娘親叫我送來的。」說著,把剝好的女乃白色晶瑩剔透的龍眼送到燕娘夢唇邊。
燕倚夢怔了怔,還是張嘴接了,道︰「回去別忘了幫我跟你娘說聲謝。」
若諼答應了個「好」字,看燕倚夢氣色不佳,關切地問道︰「姨娘又是哪里不舒服?」
燕倚夢靦腆笑道︰「並沒什麼大礙,只是女人每月都有幾天不舒服,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若諼以前上過生理衛生,豈有不知之理,斟酌了一番,道︰「用生姜煮紅糖,再加些龍眼,對那個……有奇效。」
燕倚夢瞪圓了眼楮,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驚呼道︰「諼兒!你連這都懂?」
若諼紅了臉,低下頭,小聲道︰「不然別人怎麼都夸我是天才美少女呢?」
燕倚夢抿嘴而笑。
蝶舞端了一杯涼茶給若諼,困惑地問︰「今兒奴婢看見凝煙了,不是听說她們家窮的叮當響嗎,怎麼像發了橫財一樣穿金戴銀?」
若諼便把凝煙攀上王丞相的事說了一遍。
燕倚夢發愁道︰「凝煙搬回來,我們諼兒又要麻煩不斷了。」
若諼訝異,她從未對她提及過她與凝煙的過節,就是怕她擔憂,可听她說話的語氣,她什麼都知道。
蝶舞在旁笑著解釋︰「你的事我們姨娘都會打听,事無巨細。」
若諼心中一暖。
燕倚夢本在蹙眉沉思,忽然冷笑道︰「我曾听傳言,當年凝煙的母親程氏為了嫁進方府,很用了些手段,這個凝煙雖說漂亮,但並沒到絕色的地步,更何況王丞相閱過多少美人兒!她上街走一趟能正巧踫上王丞相就已可疑,還能勾走他的魂,我就更不信。」
若諼心中一動,抬眸凝視著燕倚夢,猜測道︰「姨娘是說,凝煙跟她娘一樣也是耍了手段的!」
燕倚淺笑著答道︰「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若諼心里盤算了一回,準備告辭離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天氣漸暖,姨娘的病可有起色?」
「比起冬春好了許多,至少晚上睡得著了。」燕倚夢嘆道,「多虧了這兩年諼兒一直這麼勞心勞力地治療,不然只怕早見閻王了。」
蝶舞道︰「姨娘且把心放寬,小姐醫術高明,定會治好姨娘的病。」
若諼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姨娘這病沒這麼容易斷根,可只要控制住了便無大礙了。」
若諼離開後,蝶舞坐在胡桌前剝龍眼,燕倚夢見了,道︰「別吃。」
蝶舞笑道︰「奴婢哪里是要吃,是按諼小姐所說的方子,剝了與生姜紅糖同煮,給姨娘喝。」
燕倚夢道︰「那就更不能用了。」
蝶舞詫異道︰「為何?」
燕倚夢嚴肅道︰「這龍眼是夫人送的。」
蝶舞停止了剝龍眼,略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燕倚夢吩咐道︰「照老規矩,神不知鬼不覺的扔了。」
蝶舞道︰「姨娘就這麼肯定這些龍眼有問題?」
燕倚夢搖頭道︰「我哪里有十成的把握,只是時刻防備著夫人,小心駛得萬年船。」
蝶舞拎起裝有龍眼的籃子準備出院子倒掉,忽然眼楮一亮,道︰「不如我們將這籃龍眼送給溫夫人,看她吃了會怎樣,反正出了事也跟我們沒關系。」
燕倚夢特別無奈地看著她嘆氣︰「雖然溫姨娘愛針對我,但那也只是妒忌而已,誰叫我們都深愛著同一個男人?她雖心胸狹隘,但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我們犯不著這樣對付她。」說到這里,神色一黯︰「何況她現在過的也挺可憐。」
蝶舞眼珠一轉︰「那就送給程氏,她母女兩可是真壞!咱們諼小姐又沒惹到她們,她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置她于死地,她們理應受到懲罰。」
燕倚夢笑而不語。
蝶舞知她默許,提著籃子出門了。
到了芷晴院,見一群家丁僕婦正在把零碎的物品打包,問道︰「二老爺一家人現住在哪里?」
一個婆子答道︰「已經回府了,就住在清芬閣。」
蝶舞轉身來到清芬閣,看見一個小丫頭正出院門,忙迎上去,笑著道︰「這籃龍眼是夫人送給我家姨娘的,偏我家姨娘這段日子牙疼,不能吃上火的東西,放著又白白爛掉,怪可惜的,所以命奴婢提來送給二夫人,借花獻佛,恭祝二夫人被扶正。」說到這里,不由嘆道︰「多不容易,熬到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才做了正室!」
那小丫頭一面接過籃子,一面疑惑地道︰「姐姐怎不進去自己跟我們夫人說?」
蝶舞笑道︰「本來是要進去,既然踫見妹妹,交給妹妹是一樣的,我還得急著回去,我們那位是個三災九病的,今兒一早就叫身子不舒服。」說罷轉身離去。
小丫頭提著龍眼籃子進去,凝煙還在哭哭啼啼跟程氏講述她被子辰鞭抽的事。
小丫頭曲了曲膝,稟道︰「這是燕姨娘命蝶舞送來的龍眼。」說罷,將籃子放在兩人跟前的長案上。
凝煙以為自己與相爺有了婚約,燕倚夢怕了她,故送這籃龍眼來替若諼賠罪,不禁勃然大怒,一掌將籃子揮到地上翻了幾翻,里面的龍眼滾的到處都是,咆哮道︰「打了我,就拿一籃龍眼來賠罪蒙混過關!想也別想!」
程氏未出閣時是庶女,家境也算不得十分富貴,有了好東西也輪不到她頭上,嫁了方永慶後,因是倚仗若諼一家而活,手頭更是沒寬裕過,再加上前段日子過了一段苦日子,因此更加惜物,當下心疼的不得了,親自俯身去撿那些龍眼,嘴里忍不住數落凝煙︰「你生氣歸生氣,別拿東西發火呀!」
小丫頭又稟道︰「這些龍眼不是用來賠罪的,是大夫人送給燕姨娘,燕姨娘不吃,命蝶舞送過來給夫人吃,祝夫人終于被咱們老爺扶了正。」
凝煙一听這話怎麼都像是嘲諷挖苦,心里更是氣憤,扭頭去看母親,她卻是喜氣洋洋于腮,心里郁結之氣更盛,冷冷道︰「母親眼皮子淺竟是改不掉了,別人不吃的給你,你竟然能高興成這樣!」
程氏听她一口一個你,心中已是不悅,只是想著一家的榮華富貴皆系于她一人身上,只得忍氣吞聲,解釋道︰「這個我豈不知!我是想著燕倚夢那樣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現在也要尊稱我一聲二夫人,心中得意,總算出了一口宿怨。」
凝煙冷哼一聲,把目光從她母親臉上移開,她竟听不出來燕倚夢在揶揄她熬了這許多年終于被扶正。
蠢成這樣,活該以前在方府受欺凌!
程氏邊剝龍眼吃邊道︰「一個奴才敢動手打方府的嫡長女,反了她了!告訴老夫人去,直接打死!」
凝煙默不作聲。
她不是沒有這麼想過,她當時已經沖到了榮禧堂的院門口,但最後還是沒有進去。
她去找老夫人告狀,勢必牽扯出子辰打她的原因。
老夫人貌似現在對自己不錯,但那只是假像,主要是想著再過幾個月自己就要做王丞相的美妾,無可奈何妥協罷了,心里真正寶貝的是若諼那個小賤人。
她要是知道自己被打的原因,別說不會懲治子辰,只怕還要教訓自己!長姐打幼妹到哪里都說不通!
這麼個爛主意,也虧得母親敢想。
這口惡氣暫且先忍下,等有機會了再報仇,到時一箭封喉,叫若諼這個死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若諼回到榮禧堂的東次間,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在腦子里理了一理,現在有兩件事要急著去做,第一,要弄清青硯如今情況如何,是生是死,人在哪里。
第二,打探凝煙是怎麼勾搭上王丞相的,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下午的時候,衛總管來報︰「諼小姐叫在下查的情況,在下業已查清。
一個半月前,王丞相下朝坐著馬車回家,那天不知怎麼馬忽然受驚了,踢到了‘正巧’路過的凝煙,她當時就被撞暈在地上。
起先王丞相以為是刺客,下車來看,誰知是一美麗女子,因此動了惻隱之心,將她送回家去,為她延醫治傷,待傷好後,王丞相便叫人上門提親,願納她為妾。」
若諼蹙眉沉思。
衛總管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事後我去查看了馬受驚的地方,那里被插了幾根鐵釘,只是人來車往,鐵釘已入了土,所以在下猜測巧遇、撞車全是煙小姐刻意安排。」
若諼抬眸道︰「還不止這些,凝煙當時被馬踢得都暈了過去,沒道理這麼快傷就好了。」
子辰略有一點吃驚地問︰「你是說,她買通了給她看病的大夫?」
若諼點了點頭,問︰「青硯有下落了嗎?」。
衛總管道︰「長安城里並無他的蹤跡,會不會他已經被害,而且被毀尸滅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