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闊接過小兵遞來的竹杯,重新回到南宮鼎身邊。
「給小奡和清影。」
清影怔了怔,接過水杯,在南宮奡身邊跪下,卻听南宮鼎道,「你們當年成親的時候不夠正式,小奡也未入南宮籍,今天,就在大家的見證下,爹得補一杯媳婦茶。」
清影聞聲,抬起水眸,對上南宮奡悲痛萬分的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從總帥將那發簪給了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承認了她的身份,現在在如此情況下,他卻依然要將形勢做足,不讓自己受委屈。
她心中除了感到與酸楚,還能有什麼呢?
他是個威嚴的一軍之帥,但卻也是個父親吶!
南宮奡將水遞上,南宮鼎淺淺咽了一口,再接過清影的。
「爹。」清影輕聲喊了一句。
南宮鼎點了下頭,喝了一口,看向她頭上插著的那根發簪,想必是小奡見到她後就還給了她的。
「以後,小奡就拜托你多照顧了。」他抬起手,將清影的緊緊蓋在秦奡的手上。
清影不住地頷首,咬著下唇,強迫著自己別在他面前失控。
南宮鼎重重咳了幾聲,在眾人的驚呼中,擺了擺手,復看向南宮奡,再開口,聲音又虛弱了幾分,「小奡,你入南宮籍,必須得給二叔與三叔敬茶,阿鴻不在此處,以後再補吧!去給你二叔敬杯水!」
南宮奡重重點了下頭,接過水,來到南宮鵬身邊,恭敬的道,「二叔!」
南宮鵬淺笑著抿了一口,看著南宮奡,很是欣慰,「不要為我們難過!鎏宇的未來在你們手中,我們很放心!」
這也是他們在彌留之際,不願對他們說太多有關軍事之事的原因。而且,他與大哥都不想,以自己的經驗來作為他們將來抉擇的依據。
戰場變幻莫測,作為將領,最忌諱便是只看重過去的經驗,而不顧當下的變化。
「小奡!」南宮鼎喚道。
南宮奡立即回到他身邊,見他臉色似乎更差了,心中一突,握住他舉起的手,情緒也更加激動。
「爹……」他張了張嘴,卻始終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對不起他,為什麼他要如此倔強?為什麼直到快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娘,沒想到,二十多年前一別,竟然成了永別。」南宮鼎說著聲音越發虛弱,「即使後來我知道了,那事並不是她的錯,我也始終沒有再去找她,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孩子……再見到她的時候,替我說聲抱歉。」
南宮奡搖著頭,再也控制不住眼底的淚,「爹!娘從來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
南宮奡淺笑著,她當然不會怪他,因為,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自己,可是自己卻是傷她最深的人……
無論她是否原諒,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被一時的憤怒蒙蔽了雙眼,又怎麼會誤會她?又怎麼會讓她懷著孩子離去?
若是她留在的身邊,小奡也不會流落在外,自己虧欠她,也虧欠小奡太多。
今日,他就要離開人世,這虧欠也再也還不上了……唯有等待那虛無縹緲,不知有無的下輩子了……
人世間最痛苦的便是後悔二字,而他,從她離開後,他便一直在痛苦中掙扎。
南宮鼎氣若游絲,看了看清影,復看向秦奡,囑托道,「凡事,別沖動……別因恨失了分寸,別因恨失了判斷……逞一時口快,只會讓這一生都活在悔恨與痛苦之中……」
「別,重蹈覆轍,我,對不起你娘……你一定要好好待清影……」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輕,直到再也听不清……
南宮鼎緩緩閉上了眼,嘴角也趨于平緩。
沒想到,面對死亡,他們兄弟倆都如此坦然。
一旁,南宮鵬淺淺一笑,隨即也跟著去了。
「爹……」南宮奡輕聲喚了一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二伯……」南宮楠也叫了一聲南宮鵬。
「總帥,元帥……」
周圍的喊聲此起彼伏,沈闊心中依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可他也明白,兩位老將軍走了……他跪倒在地,抬起拳頭狠狠錘了一下地面,三十來歲的硬氣將領一時間也忍不住落淚。
「送總帥!元帥!」皇甫岑閉上眼,沉聲說道。
兵將們無不跪了下來,隱隱低泣起來。
南宮奡伏在南宮鼎身旁,頭抵著他的手,無聲地落著淚。
清影緊緊攬著他,淚如雨下。
不過短短一個月,風雲變幻,他們經歷了無數的生死離合。
這便是亂世,這便是動蕩的年歲!她一定要讓這樣的痛苦快些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拓允派人去尋回了板車,南宮奡與南宮楠兄弟倆將兩位長輩的尸首平穩的放在板車之上。
南宮奡眼中淚已經止住,他沉默著,板著臉,看了看他爹與二叔的尸首,狠狠咬了下牙,一言不發便跑出了破廟。
「小奡!」南宮楠喊了一句,心中擔心,兩位長輩才去,他可別再做什麼而出事了!
「楠哥!」清影一把拉住他,輕聲道,「我去。」而後便追了出去。
南宮楠擔心不已,尉遲雲搖了搖頭,沉聲道,「楠哥,放心吧!他沒事的。」
同樣是才經歷喪父之苦,尉遲雲完全能理解現在的南宮奡。看著總帥的尸體,他不禁回想起他的父親尉遲烈伏,回想起那慘烈的一戰。
南宮奡像是發了瘋似得,沖進破廟旁的樹林中。
清影緊隨其後,就見他以長槍拼命地砍著樹,眸子通紅,眼底有著深深地恨意。
清影見他全然沒有用內勁兒護體,握著長槍,虎口處都流血了,呢喃著他的名字,「奡……」
她搖了搖頭,見不得他如此傷害自己,一把沖了上去,抱住他的後腰,「不要這樣!」
「放開我!」
「你不要這樣……」清影搖了搖頭,依然沒有放手。
「我不能讓我爹和二叔就那麼躺著!」南宮奡咬了咬牙,身為鎏宇四疆軍總帥、東疆的元帥,他們不能那麼不體面的走!
他拉下她的手,回過身,狠狠將她摟進懷中,身子不住地顫抖。
「我發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清影一怔,感受著他的胸膛上下起伏,隱忍著怒氣。
她抬起頭,害怕地看向他,對上他冷徹而充滿恨意的眸子,「殺了狂瀾!」
四個字讓她心中一驚,狂瀾……空宇……他覺得是空宇要還爹和二叔?!
「你會支持我的吧?!」他冷聲問道。
清影張了張嘴,他猙獰的樣子讓她感到害怕,嚇得不敢說話。
得不到回應,南宮奡的眸子又冷了幾分,他輕哼一聲,嘴角揚起一抹自嘲,放開清影,偏轉過身,默然道,「即便不是他動的手,他是主事者,這事就該算在他頭上!」
「陸清影,別忘了,你是南宮家的媳婦!」
清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我……」她出聲,卻不知該說什麼。要自己支持他殺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她怎麼能做到?但他是她的丈夫,她又如何能不支持他?
她,到底該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