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施昊終于說了三個字,眉頭皺得更緊。
京都的水有些渾,他不想讓施洛雪趟這趟渾水。不管嫁與不嫁,他都覺得危險萬分。
施洛雪一听這句話,正浮著兩朵紅暈的臉忽然變得蒼白起來。她紅潤的嘴唇顫了顫,眼中帶著努力壓抑著難以接受的情緒緊緊看著施昊,咬唇無措問道︰「爺爺?」
「不可能。」施昊皺著眉,又重復了一遍,聲音嚴厲︰「你和陛下,哪怕我死了,也不可能!」
「爺爺!」施洛雪的眼底發紅,攥著袖口,可憐地看著施昊,不敢多說一句話,顫聲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可以喜歡,不可以想念,不可以讓人發覺一丁一點。」施昊逼近一步,面色更為嚴肅,俯首看著自己最為疼愛的孩子,「听爺爺的,話,收拾東西,過幾天.+du.我讓人送你回去。」
「我……我不要。」施洛雪紅了眼,淚水盈眶,低著頭,聲音極輕。
「你必須回端州。那木偶,也必須」施昊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徑直越過施洛雪,伸手就要取過那架子上的紅衣木偶。
施洛雪一急,下意識退後一步,搶先把它拿在手里,看著爺爺,害怕又難過地搖了搖頭。
「必須處理掉!」施昊見施洛雪這麼不听話,一怒,手勁一大就扯了過來,他剛奪過來的木偶卻在手里落了空,一下子摔落在地上。
乒乓一聲,木偶被甩出,踫落了桌上的茶盞,又從高處摔落。力道過大,那木偶連著瓷杯被摔得四肢分離,背後的小暗門也摔裂成幾分飛濺四落,那卷寫著施洛雪情意的細小卷軸,不知又滾落到了哪里去。
施洛雪怔怔看了地上四分五裂的木偶一眼,蓄在眼眶的淚水立馬滾落,無措地看著一地的狼藉,開始嗚咽著哭出來。
施昊又氣又怒,可看著施洛雪哭泣的樣子又覺得心疼極了。
他的心中為孫女的未來操著心,不想就這麼妥協,拉不下來面子,只好看著那一地的狼藉,憤憤然甩袖而去。
「糊涂!糊涂!」遠遠地,還傳來施昊憋著一口氣的厲聲呼喊。
「小姐?!」侍女巧兒遠遠听見老大人的怒聲訓斥,趕緊加快腳步進門,見到施洛雪的腳下一片狼藉,木渣碎瓷,不知是摔得多狠,又見施洛雪在無措哭著,巧兒心底又被嚇了一跳。
她自小服侍施洛雪,見到的場景都是這對爺孫倆和睦友愛,哪曾想到過有一天,小姐竟會與施老大人起了這麼大的爭執?
施洛雪見她進門來,心中更為委屈,哭得眼楮發紅,抽噎著,看著一地的碎片十分無助,忽然蹲了下去,伸手就要去拾起那摔得碎裂、又與瓷片混雜一起的紅衣木偶。
巧兒來不及阻止,卻見施洛雪的手一顫,白若羊脂的指尖已經被卡在紅衣里面的細小瓷片劃出了血滴。
「小姐!您放著!這些東西巧兒來收拾清掉就好了!」
侍女巧兒一急,趕緊上前要拉起施洛雪,哪知對方卻搖搖頭,讓她不要過來。
「不要丟掉。」施洛雪低著頭,不顧受傷的手指,繼續伸手撿著散落的木偶,吸了吸鼻子,說出來的話依舊帶著哭腔,「我不要丟掉。」
「好好好,不丟不丟,小姐快跟奴婢去擦點藥吧!」
巧兒焦急說道,施洛雪卻又不肯起來,好像沒听到巧兒的話一樣,固執地將那一地的瓷片與木片細細分開,將撿起的木偶殘肢,細心地放在桌上。
巧兒拗不過她,只好蹲著幫她一點點清出來,又把一地的瓷片掃走了,施洛雪這才坐在桌旁椅子上,伸手開始擺弄那些碎裂的木片。
巧兒委屈地噘著嘴,拉過施洛雪的一手,小心地觀察傷口,確認沒有殘渣扎在肉里才覺得放心,帶著心疼埋怨的語氣道︰「小姐,您說也真是的,一個女圭女圭而已,老大人想要,您就給了唄,大不了再去買一個就好了。」
施洛雪搖著頭,用空余的另一手模索著桌上的木片,擺弄幾下後,忽然渾身一顫,手便不動了。
「小姐?」巧兒正替她綁著手指上的紗布,見狀一嚇,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錯了……」施洛雪的眼底一黯,有些焦急地又伸手翻找了一遍桌上的殘片,復又站起在地上巡視一圈,喃喃說道,「沒有了……」
巧兒聞言一愣,什麼沒有了?
施洛雪又轉身翻找著桌上已經四分五裂的木偶,喃喃說著,不見了,沒有了。
巧兒見她好似魔障了一般,鼓起勇氣上前用力按住施洛雪的手,大聲問道︰「小姐!您找什麼呢!」
施洛雪混亂的眼神一愣,看著巧兒擔心的眼神半晌,忽然低頭看著身前碎成一堆的木片,幽幽說道︰「碎了,都沒有了。」
「怎麼會沒有!」巧兒拉著她的手,試圖吸引施洛雪的注意力,故意大聲說道,「小姐不用擔心,奴婢有法子!」
施洛雪的眼神一亮,緊緊握著巧兒的手,遲疑問道︰「你……能修好?」
巧兒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吧!奴婢自有辦法,保證給您修得跟原來的一樣!」
一股悲後生喜的情緒從施洛雪的眼中閃過,她拉著巧兒的手,看了看身前背破壞得四分五裂的紅衣木偶,點了點頭感激說道︰「巧兒,快幫我修好,快幫我!」
巧兒一愣,訥訥點了點頭應了一聲,走出廂房門口,硬擠出來的自信表情這才崩裂。
她苦著臉,心想著自己哪有什麼法子。
巧兒踟躕半晌,忽然眼前一亮,腳步匆忙地望著雜役房趕去。她的心底已經有了主意,若說要修好摔碎的東西麼……也不是有法子。
用膠水,應該……大概……也許……粘得住吧?
再說另一邊。
出了施府的司寇向明,自然不知身後會發生什麼樣的爭吵。派了人回去告信,提前備好熱水與晚膳,施府與相府距離並不十分遠,他坐在馬車之上,有些疲憊,又有些自得,心想著這幾****的行程走完了,幾天沒回府,終于也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他想得美好,沒想到了相府,還未下馬車,遠遠地,便听見自家大門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準確地來說,算不得爭吵。
因為听起來只有一個女人尖著嗓子,憤怒訓斥的聲音,而被訓斥的那人,卻一點兒反駁都沒有。
「沒有我的允許,你憑什麼出來接相爺!」那女人的聲音嬌厲,氣勢凌人,正是薛燕回的聲音。
司寇向明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頭疼心煩起來。
他听著薛燕回因為惱羞成怒而顯得有些難听的尖嗓,驀然才想起,水三娘,已經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