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月國的六月,正是炎熱的時候,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吵得人心煩意亂。
著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廝舉著竹竿,正將樹上的知了一一粘下。
一梳著雙髻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頭跑了進來,隨手關了院門,一路小跑進了房間,喘著粗氣說道︰「小姐,小姐,不好了,表小姐又來了。」
柳丞相家的三小姐,柳嫣正坐在繡架前繡花,碧綠的荷葉映襯著粉女敕的荷花,鮮艷亮麗,瞧著生機勃勃。
她正繡著荷葉上的露珠,听到小丫鬟的話,不禁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垂了眸繼續繡花,不慌不忙的說︰「來便來了,你這般驚慌做什麼?」
珠兒扁著嘴說︰「小姐,您還不了解表小姐嗎?那可是個母大蟲,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哀聲遍野,可怕的緊呢。」
說著,好像想到了那可怕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柳嫣微微搖頭,她那表姐曲瑛的確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主兒,然也不似她說的那般可怖,只是略微有些脾性罷了。
「表姐生在武將世家,難免有些脾氣,你不要惹她,她卻也不會來尋你的麻煩的。」
珠兒黑葡萄般的眼楮在眼眶里滴溜溜轉了轉,矮身蹲在繡架旁邊,悄聲說道︰「小姐,奴婢剛剛在外面听到個笑話,據說姑老爺要將表小姐許配出去呢。」
柳嫣頭也沒抬,就笑道︰「表姐年芳十八,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紀,許配出去倒是正好,哪里算是笑話。」
「這不可笑,可笑的是,許的那人家。」
珠兒又湊近了些,悄聲說︰「正是咱們京都有名的蘇家,那個病怏怏的蘇三公子,表小姐是個母大蟲,厲害的緊,那蘇三公子卻是個病秧子,據說他那身子比女兒家還嬌弱幾分,風一吹就要倒,他們若是成了,那可當真是……是……」
珠兒一時想不起那個詞來,遲疑片刻,一拍手說︰「對了,互補!」
柳嫣抿唇笑了出來,青蔥玉指在她額頭點了一下,笑道︰「你這又是听誰說的胡話?仔細齊嬤嬤听到了,收拾你。」
齊嬤嬤是柳嫣的女乃娘,更是自小就伺候柳嫣的嬤嬤,出了名的嚴厲。
「哎呦。」珠兒佯裝摔倒在地,拿眼角委屈的瞧著她︰「這話我只與小姐說過,若是齊嬤嬤知道了,那定是小姐傳的,小姐常說背後莫議人非,若是……」
「既然知道背後莫議人非的道理,你又何苦拿表小姐來調笑。」門外傳來了質問之聲。
珠兒驚而抬頭,往門口一瞧,瞧見來人並非齊嬤嬤而是另一個丫鬟芙蕖,不禁松了一口氣,嗔她一眼︰「你要嚇死我呀?」
芙蕖端著托盤緩步走了進來,將盤中的瓷盤放在繡架旁的矮桌上,輕聲說︰「小姐,這是今兒剛來的西瓜,已經給您冰鎮好了。」
柳嫣點了點頭,並不言語。
芙蕖眼看著珠兒不悅瞧她,水眸一瞪,訓斥道︰「你還不起來,坐在地上撒什麼潑?表小姐脾氣不好,比齊嬤嬤可厲害多了,你這胡話若是傳到了她的耳朵,屆時表小姐要收拾你,咱們小姐身嬌體貴,可護不得你。」
珠兒咬唇,幾分委屈的看著柳嫣︰「小姐,您瞧她,不就比奴婢大兩個月嗎,整日像是主子一般的訓斥奴婢,奴婢可不依呢。」
柳嫣拿了銀簽插了一塊冰鎮西瓜塞她嘴里,笑道︰「要我說,芙蕖說的對,你這丫頭口沒遮攔,這話若是真的被表姐听去,我可不管你。」
朱兒一听慌忙閉嘴,捂著唇,不敢再多言,像是生怕曲瑛會來收拾她一般。
柳嫣嘗了一塊冰鎮西瓜,芙蕖在里面加了蜜糖,嘗著格外的甜,想了想,問道︰「芙蕖,你這冰鎮西瓜可還有剩?」
「有的,還有一些,準備晚飯後給小姐做零食的。」
柳嫣點頭,吩咐道︰「二姐喜甜食,送一些去二姐的房里。」
芙蕖不解,卻不多問,只點頭應了。
珠兒反倒紅唇一抿︰「不必了吧,我今兒去廚房拿西瓜的時候,瞧見二小姐房里的彩兒挑了個最大的呢,只怕今兒她們都吃不完呢。」
柳嫣收起針線,看了停在門口的芙蕖一眼,說道︰「芙蕖,你去準備你的,珠兒,你去幫我把傘拿來。」
珠兒一愣,想起柳嫣有打傘出門的習慣,不禁問道︰「小姐要出去?」
「表姐與二姐關系好些,現今兒應正在二姐那邊,我去瞧瞧。」
「去瞧表小姐?」珠兒的臉都成了青紫色,自是不甘不願。
柳嫣瞧她生無可戀的模樣,只覺好笑,攏了衣袖笑道︰「還不快去。」
「是。」珠兒只能福身應了,不甘不願的去尋傘去。
房間,陷入了安靜之中,柳嫣微微嘆了一聲,抬眸向屋外看去,驕陽似火,綠樹成蔭,金燦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投了下來,斑駁成影,一如往昔,一切都與她記憶中的前世那般的相像……
曲家三代為將,所謂將門虎女說的便是曲瑛這般的女兒,說話自是干脆利落,做事更是英姿颯爽,可性子卻太過沖動。
她隱約記得前世的時候,曲瑛因不滿這場姻親,大鬧蘇府,惹得蘇府的老太太大病了一場,蘇家的三少爺顏面掃地,被氣吐血,直鬧到了皇上跟前方才作罷。
兩家的閑話作為茶余飯後的談資,被市井鄉民足足咀嚼了三四年。
曲瑛的父親曲闊是個說一不二又極要臉面的人,眼見女兒鬧得不可收場,曲闊一怒之下將曲瑛打了個半死,而後草草許了人家,據說過得不太順遂,不到兩年,便一命嗚呼了。
柳嫣雖與這表姐沒什麼交情,可讓她眼睜睜的看著曲瑛自取滅亡,卻是她無法做到的,前世見識過太過的命如草芥,今生她反倒越發的惜命了。
到得二小姐柳悅的淑香園的時候,房間里傳出曲瑛急切的聲音︰「我斷斷不會嫁給那個短命鬼,若是他強迫于我,我便打到他蘇府去,打斷他蘇熠軒的腿,倒要看他能奈我何!」
「表姐若是真這樣做,那方不負將門虎女的稱號了……」不知是誰,低低的調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