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桌上的書被翻開幾頁。
柳玨好奇的看著柳嫣,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她居然變得如此敏銳,笑了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有人送來的?哥哥我就不能起早去給你買嗎?」。
柳嫣攪動著芙蕖端上來的白粥,拿起桌上的蜜糖加了一些,笑道︰「哥哥受了傷,怎麼可能會起早去為我買點心呢?定是他人送來的,假哥哥之手遞到我這里。」
柳玨輕笑︰「是蘇熠軒,一大清早就叫人來擾我的清夢。」
柳嫣心緒一緊︰「可是昨夜那馬有了消息?」
昨夜那匹黑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驚了,定是有旁的原因在其中,此時瞧見柳玨不經意露出的詫異,她知道自己猜對了︰「莫非,那匹馬被人……」
「嫣兒!有些事,不是你這深閨女子該打听的,你還是不要去打听的好。」
柳玨從來沒用過這樣嚴肅的口吻和她說話,以往的時候他總是溫和的,這次卻顯出幾分疾聲厲色來。
柳嫣雖有些錯愕,卻也明白柳玨是為了她好,有些事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縱是心間清明卻也該裝著糊涂,遂垂眸笑道︰「嫣兒知道了,不打听就是了。」
柳玨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表現太過急切,便緩了聲音說︰「嫣兒,哥哥只願你永遠過得安和幸福,不去理會這世間污濁之事,你能明白嗎?」。
柳嫣點頭,抿唇笑了笑,可她沒法告訴柳玨,她再也無法回到以前了,再也無法回到那最初的純淨安然之中了。
柳玨拿了湯匙又給她加了一些蜜糖︰「這蜜糖是前些日子新來的,吃著正好。」
「謝謝哥哥。」柳嫣嘗了一口白粥,只覺軟糯有余,齒頰之間皆是甜米和蜜糖的香氣,又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柳玨瞧著她唇邊殘留的白粥,對一旁的珠兒招了招手,珠兒忙奉上一塊手帕,柳玨接過去遞到她手里︰「慢些吃,不急的。」
柳嫣只笑笑並不言語。
柳玨輕輕嘆氣,四個妹妹里,他最是寵柳嫣,明明柳卿也是他一女乃同胞的親妹妹,且兩個人年紀相近,可他對柳卿就是無論如何也喜愛不起來,反倒覺得疏遠,唯有柳嫣,叫他打心眼里疼著,不忍看她受苦難過。
「我知道了,你也瞧不上我,如今,別人都看了我的笑話,連你也這樣說我,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女子的細聲嗚咽傳了過來,淒淒切切的叫人听著難受。
柳嫣和柳玨對視了一眼,拿了帕子擦了擦紅唇,這才緩緩出了院子。
循聲一望,只見花影之間,彩兒一邊拽著柳悅,一邊在說著什麼。
仔細一听,原是在勸解。
「小姐,您別想不開啊,姨娘她……她不是故意那樣說您的。」
柳悅怔了一下,似是又憶起剛剛那傷人的話,怒從心起,猛然一甩手把彩兒推了個跟頭,紅著眼怒道︰「她便是故意的,她瞧不上我這個女兒,瞧得上誰便去認了誰去!左右我的清白也毀了,活著也是給她丟人……」
趙姨娘追了上來,恨鐵不成鋼的數落著︰「哭,就知道哭,我豁出去老臉給你要來的料子,做的好好的裙子,叫你出個風頭,不想你全出了丑!」
柳悅更是難過,她受辱于四公主本就心中不快,不想被自個兒的親娘又罵這麼一通,更覺得難受不已,一個縱身就要往池塘里跳,直呼自己死了算了。
柳嫣給珠兒和芙蕖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忙上去勸解,一個拉了趙姨娘,一個拽著柳悅。
芙蕖把趙姨娘拉的遠了些,輕聲道︰「姨娘,您先別生氣,二小姐受了委屈,心里難受,回頭若真出了岔子可怎麼辦?」
「出岔子?這不爭氣的丫頭死了更好,免得瞧見了她,我生氣!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生個男兒,生個死丫頭做什麼!」
柳悅听得心里悶痛不已,哭道︰「你生不出兒子怪我嗎?只怪你自己的肚子不爭氣,若是瞧著我不順眼,當初就該摔死了我,何苦現在來埋汰我!」
眼見府里的下人都圍了上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柳嫣揮了揮手,示意芙蕖把趙姨娘拉走,免得她們越鬧越凶給人看了笑話。
珠兒輕聲道︰「二小姐,你莫生氣,趙姨娘是話趕話趕到了這里,並無旁的意思,奴婢剛剛給小姐做了點心,您不妨去咱們院里坐坐,喝口茶,也好緩緩這口氣。」
柳悅垂淚不已,恨恨的咬著唇,恨不能自己是個男兒身,也像柳玨一般,可出得丞相府,四海遨游,遠離這是非之地。
柳玨瞧了一會,暗自搖了搖頭,對嫣兒道︰「你勸勸她,莫做傻事,我先回去了。」
柳嫣會意,點了點頭,恰逢珠兒將柳悅生拖硬拽的拽了過來,柳嫣便挽著她的手臂笑道︰「姐姐,先進來坐會,我叫芙蕖做了冰鎮的甜點,特別的甜,姐姐定會喜歡的。」
柳悅先前難過,只想自暴自棄投湖自盡,如今緩了一會,那投湖的勇氣漸漸消弭,便也半推半就的進了翠園。
珠兒捧了茶水點心上來,又往柳悅的茶水中加了些蜜糖,這才遞上去,囑咐道︰「二小姐,仔細燙。」
柳悅拿了帕子抹了抹淚,一時又覺得委屈,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我這輩子也是毀了,想來還真不如死了算了,免得給家里抹黑。」
柳家的四個女兒,柳卿嫁給太子,一條白綾便結束了生命,柳婉兒嫁給了歐陽桀,最後也不得善終,她過得顛沛流離,一生不安,唯有柳悅,雖嫁的最平凡,過得卻最安穩。
柳嫣記得柳悅嫁的是個普通的商賈之家,姓趙。
雖無權無勢,但夫家待她極好。
她的夫君趙勘是個實在人,處處為她著想,前世的時候,奪位之爭隱現苗頭,父親命人給他送了一封信,趙家即舉家南遷,再也不曾回帝都。
亂世之中,柳嫣無意間路過他們所在了小鎮,瞧見柳悅帶著幾個孩童在玩耍,原應年近四十的婦人,臉上卻連一絲褶皺都沒有,想來她過得極是順遂安逸。
柳嫣拍了拍她的手掌,輕聲安慰︰「什麼死了算了,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