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下,黎家小院一片祥和,村長太太抓來的幾只雞老老實實的棲在雞棚里,從村尾阿毛家抓來的小女乃狗就趴在正房外的廊下,院子里三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子正笑嘻嘻的追來跑去,不時發出嘻笑聲,引得小女乃狗時不時睜開眼瞅一下。
兩個婦人左右兩手各提著一包東西推開小院的門進來,差點被追逐的男孩們撞上,走在前身形略胖的婦人嚇了一跳,腳下一歪差點摔倒,氣急敗壞的罵了幾句,小孩們壓根不睬她,嘻嘻哈哈的跑開了去,氣得她扔了東西就要追上去打罵,走在她身後,身形瘦高的婦人忙拉住她。
「行啦!跟那幾只皮猴生什麼氣呢!」
前者猶氣惱罵了幾句才收聲,跟著同伴拎著東西徑自進了黎家的廚房,黎家的廚房干淨明亮,恍惚間似能看到一苗條縴麗的身影,在灶間忙碌著,兩人忍不住一陣鼻酸。
「可憐的淺淺丫頭,親娘就這麼去了!」
「可不是嘛!沒娘的孩子,可憐啊!」黎大嫂長孫氏才去了不到一個月,女兒就被那一位給撇下,任其自生自滅,真是造孽!
輕嘆了一聲後,各自忙活,將手里的東西歸置好,便忙著生火做飯。
「咦?你們來啦?」村長太太拎著空茶進來,看到她們兩便笑了。
「村長不是說要進城打听那一位的下落?怎麼樣?可有消息?」本在試鍋里肉粥味道的瘦高婦人,忙放下碗問道。
另一位婦人也抬頭看過來,村長太太輕哼了一聲,「她們母女兩早就進城去了,听說是黎大嫂下葬當天就走了。」
「唉呀!淺淺那孩子怎麼都沒說?」
婦人們嘰嘰喳喳的聊開來,無一不在譴責那一位的涼薄無情,並同情可憐淺淺。
躺在屋里的莫清澄暗搖頭,說得再多又有何用呢?
她那位好嫡母此時正在城里享福呢!她們罵得再凶,她听不到更不會有任何損失,婆婆媽媽們罵得痛快,純粹是讓自己心里痛快而已,沒有半點實質的作用。
輕輕的嘆了口氣,莫清澄從被窩里伸出手來,瘦,真是瘦啊!忍不住又嘆口氣,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嘆氣的次數就節節高升,要是嘆一次氣,老天爺就給她一塊錢,那她肯定沒幾日就小有積蓄了!
「那女人把黎大嫂一家攢下的錢全卷走了,淺淺往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啊?」一個老太太哀聲嘆氣的拍著大腿道。
「我們家老頭說了,不用愁,等開春,幫著淺淺把地給佃出去,那些地的收成還怕養不了淺淺一個小丫頭?」村長太太拍胸脯道。
其他人有些懷疑,黎家是有地有房,可那一位是淺淺的嫡母!臨走時把屋子給翻遍了,難道還會留下房契地契給淺淺?
村長太太得意一笑,「放心,放心,昨兒老頭子去城里的衙門查過了,那地和房子都還在黎大哥名下掛著,沒動。」
眾人松了口氣,不用自家出錢出糧就好。
莫清澄听著想笑,這些人真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她那嫡祖母或嫡母若真惦記著她爹名下的財產,多的是法子弄到手。
她慢慢坐起身來,伸手揉了揉額角,原主記憶里有不少她不懂的事,這也難怪,原主再怎麼懂事,畢竟是貨真價實的五歲小孩,她親娘跟她說,不懂沒關系,先強記下來,等她長大了,慢慢就會懂。
只可惜長孫氏沒想到,她才去世沒多久,小女兒就跟著她去了,存活下來的,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幽魂莫清澄。
既然要代替原主活下去,那麼她不能再緊抓莫清澄這個身份不放了!從今往後,她就是黎淺淺了。
為什麼她要叫淺淺呢?她其實比較喜歡清澄這個名字說……
黎淺淺抓過枕頭塞在背後,讓自己坐得舒服點,然後便開始認真回想長孫氏的話,她是怎麼說的?黎家很有錢,非常有錢,所以她爹的那點財產,在村人們眼中是筆可觀的財富,可在黎家人眼中,不過是渣,根本不屑去覬覦。
想到這里,黎淺淺便有些不懂了,她那嫡母甚是嬌生慣養,怎麼忍受得住沒人丫鬟僕婦侍候的日子呢?
「淺淺醒了沒啊?來吃午飯了,你嚴伯娘特地給你熬了肉粥,這粥底可是用老母雞精熬了四個時辰才得的,味道可香啦!」端著托盤進屋的村長太太招呼著,看到淺淺乖乖的坐在床上,就笑開了。
「喲!淺淺醒了啊!怎麼沒叫人啊?」村長太太柔聲哄著,就怕聲音太大嚇著了眼前的小女孩。
黎淺淺承襲自父母的好容貌,小小年紀就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太瘦了,就顯得小臉蛋上那雙眼特別大,特別亮,她的頭發柔細稀薄還有些枯黃,看得村長太太一陣心酸。
這孩子有五歲了,可身形看起來只比三歲的娃略大一些,村長太太看著心疼不已。「多吃點,一會兒吃完了粥,還得喝藥。」村長太太邊說邊在床沿坐下,就開始喂淺淺喝粥。
黎淺淺有點不太好意思,她都多大的人了,還讓人喂飯,可是她不敢駁了村長太太的意思,而且在這些婆婆媽媽眼中,她不過是個五歲的娃兒,還小呢!壓根就不放心她自個兒吃飯。
「嗯。」黎淺淺點點頭張嘴把送到嘴邊的粥一口喝下,別說,用老母雞熬的湯底煮出來的粥,還真是香!
幸福美滿的滋味∼
村長太太看著眼前的小人兒滿臉笑,似乎是吃到了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一樣,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能吃就是福,就怕這孩子不肯吃,看黎淺淺乖巧的配合自己喂飯,村長太太禁不住拿自家兒女來和淺淺相比,唉!怎麼人家的孩子就這麼懂事,自家最小的娃都七歲了,吃飯從來就不像人家淺淺這樣干脆,總是要挑三揀四的。
吃過飯喝完藥,在村長太太幾位婆婆媽媽的鎮壓下,黎淺淺乖乖睡覺,她跟這具身體還沒完全相融合吧?所以總是很容易累。
看著她睡著了,村長太太讓村里一個年輕媳婦在里頭看著,自個兒則帶著其他人退出來。
「那一位真住到城里,不回來啦?」壓低嗓門的嚴伯娘問村長太太。
「應該是吧!之前有黎大嫂在,什麼事都有黎大嫂打理的好好的,現在可不同了,她若留下來,就得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過日子,你們說,那女人是個能過日子的嗎?」。
眾人皆鄙夷的冷哼。「那女人真真是禍水,還沒進門,就害得黎三郎被賣,進門後,又害得黎四郎夭折,黎大嫂早產,我看哪,黎大嫂會這麼早就撒手人寰,保不齊就是被她給拖累的。」
「應該是吧?黎大嫂的身子原本多好,才能連生四個健壯的兒子。」
「就是就是。」
村長太太領著大伙兒進黎家的偏廂,里頭已經擺好飯菜,眾人邊吃邊聊,說起長孫氏的早逝,全都一致認定是早產後月子沒坐好,身子沒調養好,又要侍候正室,又要照顧兩個小的,還要操持家務及田里的事情,才會把身體拖垮。
同時間,城里的黎家,也有人在談論此事。
黎家大房正屋內室,黎大太太蔡氏躺在床上,和躺在腳踏上的心月復蔡媽媽說著長孫氏的事。
「我原以為她是個命好的,沒想到竟是個福薄的。」看著帳頂的卷草花紋,黎大太太小聲的道。
「長孫氏確實是命好啊?」蔡媽媽提醒主子,「您忘啦?原本老太太買她回來,是要給大老爺作妾的。」
大太太聞言暗嘆一聲,如果當年長孫氏入了大房,說不得自己早就被擠得沒地兒站了。
「說起來,長孫氏能嫁給三老爺為妻,可是托了您的福啊!」蔡媽媽恭維道。「不過她到底是作妾的命,就算嫁給三老爺作正室,最後還不是作妾。」
大太太輕笑了一聲,「所以我說她是個福薄的。」
「太太說的是。」
蔡媽媽又拍捧了幾句,大太太這才滿意的閉上眼沉入黑甜鄉,蔡媽媽卻是長嘆一聲。
當年老太太見太太生不出兒子,就想著給大老爺收房納妾,好盡早給府里開枝散葉,除了在家生子里挑好生養的,還找來人伢子,挑了五六個宜男相的小姑娘,其中就屬長孫氏生得最好,舉手投足間,比出身世家的老太太、大太太及二太太還要像大家閨秀。
老太太一眼就相中了,想讓長子納了她,大太太和蔡媽媽等陪房如臨大敵,大太太生性嬌縱又潑辣,長孫氏要是進了大房,大太太肯定要失寵,主子失勢她們這些陪房又怎會有好日子過?
正當她們愁眉不展之時,向來健壯的老太爺突然過世,蔡媽媽看到了轉機。
因老太太素來厭惡黎經時這個庶子,可恨老太爺偏生最看重他,時時將他帶在身邊教導,老太太三番兩次想對他出手,都苦無良機。
老太爺過世,蔡媽媽便獻策,讓大太太去跟老太太說,趁著百日熱孝趕緊讓三老爺成親,然後就把他分出去,讓他們夫妻滾得越遠越好。
老太太一听很是滿意,只是這新婦的人選不好辦,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哪舍得讓女兒這麼趕著出嫁?還是嫁個白身的庶子?
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數,可這個主意實在太好了,她實不忍心放棄,眼看百日將滿,便在買來的女子里,給庶子挑媳婦,大太太一番周旋,長孫氏便成了黎家的三媳婦。
這也是後來,她敢替黎經時降妻為妾,長孫氏不過是個買來的兒媳,沒有娘家,就算被欺負,也只有把眼淚往肚里吞,而不敢反抗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