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公子終究沒有等到藍海,在黎淺淺她們抵京前三天與世長辭。
鳳莊主終夜未眠,守在靈前,熬得一雙眼血紅,不論義子怎麼勸就是不肯走,甚至還威脅鳳衍,要是敢打昏他,他就不認他這兒子。
鳳大公子無奈,只得交代人小心侍候著。
現在整個鳳家莊只剩他一個主事者,里外都得他來,虧得他年輕,又有藍海留下的調養方子,除了天天服用傷藥,每隔兩個時辰,就得喝一碗補湯,這些日子他的食欲不佳,若不是大夫時時盯著,怕是早就扛不住了!
孟達生建議他閉門謝客,他也很想這麼做,卻這是大事,他不能自己擅作主張,本來想跟義父商議,可是還沒來得及說,二叔的情況就急劇惡化。
長嘆一聲走出靈堂,正午的陽光正好,鳳大公子感覺眼前一陣花白,「大公子您還好吧?」
回過神時,已被貼身侍從扶到靈堂外的廊下,「您先坐一坐,歇息會兒。」
「嗯。」
「大公子,恕小的說句實話。」侍從跪在地上低著頭道。
鳳大公子看著他良久才道,「說。」
「眼下莊里就剩您一個主子還能理事,要是您也倒下,這一莊子的事誰來管?」侍從半抬起頭,看著鳳大公子的眼,「您得替二公子守著家,得看著三公子好起來,得替莊主把鳳家莊撐起來,不能讓莊主夫人、公子和公子夫人在九泉之下不安心。」
鳳大公子閉上眼,鼻頭微酸,「我知道了。」
自這日起,他才老實听從大夫的話,按時休息。
黎淺淺他們在天擦黑時趕到,藍海看到莊前掛著的白燈籠,腳下一軟,來迎接的記史公子抹著淚道,「是公子。」
藍海眼一黑就昏了過去。
黎漱長嘆一聲,把人扛進莊去,記史公子身上還帶傷,方才藍海昏過去時,他伸手去扶,拉到了傷口,痛得他嘶地一聲。
「記九叔叔?」藍棠走上來扶了他一把。
「小棠回來了。」排行第九的記史公子看著她輕笑了下,隨即又痛得皺眉。
「一會兒我幫記九哥哥上藥吧?」
記九驚訝的笑問,「小棠學會了?」
從前在鳳家莊時,藍棠寧可窩在書房里,看鳳大公子盯著弟弟們寫字,也不肯跟她爹學醫,因此記九听她說要幫自己上藥才會覺得很驚訝。
「我總得學些本事嘛!」藍棠笑彎了眼,在看到記九空蕩蕩的右邊衣袖,不禁略黯了下。
記九卻笑著寬慰她,「一會兒,你記得教你九嬸如何幫我上藥,可別讓她笨手笨腳老弄痛我。」
「好。」
藍棠這才發現,只剩他們兩個,其他人早跟著黎漱進莊去了。
反正已經遲了,就慢慢來吧!藍棠挽著記九的左手,一邊走一邊問起其他人的情況。
這一代的記史公子原有三十人,遇缺不補,數字公子亦然,直到莊主換人,他們便隨舊莊主一起卸任,由新莊主重新擇人入記史公子及數字公子。
記史公子一般是不在外行走,他們的職責就是守護記史樓,而數字公子們則游歷各地,匯整各地鳳家莊據點傳回的訊息,然後傳回莊里,存入記史樓中。
這任莊主在位期間,因各國已漸趨穩定,不像上任莊主時,各地戰事頻傳,然而記史公子們卻比他們的前任折損得更嚴重。
藍棠還在鳳家莊時,記史公子約莫有尚有二十五人,現在,只剩三人,記九是其中傷的最輕的。
藍棠得知這麼多位叔伯去世,淚水就止不住。
等她看到鳳公子的靈堂時,直接淚崩。
記九從沒看藍棠哭過,被嚇得不輕,後來還是雲珠去把黎淺淺請來,才讓藍棠止住淚水。
「哭出來就好。不過,你現在哭痛快了,回頭可就別再哭了,你得堅強起來,我相信鳳公子夫人肯定不樂意看到你的眼淚。」抬起手抹去藍棠臉上的淚,藍棠直搖頭,黎淺淺又哄了她好久,才把她的淚哄住了。
又拿鳳大公子來勸哄她,要她堅強些,好幫鳳大公子的忙。
藍棠喜歡鳳大公子,知道他傷勢未愈,又整日操勞,自然是心疼得很,听黎淺淺這麼說,想了想,便去找葉媽媽討教如何煲湯,又去找一直照料鳳莊主父子的大夫,向他請教煲什麼樣的補湯,對他們父子最有幫助。
至于鳳三公子?他還時醒時昏,只怕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父親已經跟著母親去了。
黎淺淺把春江撥過去幫雲珠侍候藍棠,雲珠大松口氣,向她道謝,黎淺淺只道,「好好侍候就是。」
「是。」
雲珠感激不已,春江笑著直搖頭,臨走前,還不忘拉著春壽耳提面命,讓她好好侍候教主,別惹事。
春壽頗不以為然,教主都在莊子里,會惹出什麼事來?再說她們家教主最乖了,怎麼可能會惹事?
春江不過是順口一說,哪想到會被春壽揪著不放。
「你們跟緊棠姐姐。」黎淺淺怕鳳樂悠找藍棠的麻煩,她還不知道,鳳樂悠如今已痴傻。
春江和雲珠點頭應下。
再次回到鳳家莊,黎淺淺感觸良多。
上回來時,鳳莊主夫人過世了!但主子們不少,莊里感覺是很有活力很熱鬧,那是因為有鳳公子夫人在,她是個擅持家的慈母,她的離世讓莊里上下都很傷心,也很為她不值。
因為她是為保護是非不分的鳳樂悠而死。
二房因她,家破人亡。
鳳二公子生死未卜,鳳三公子尚在生死在線和死神搏斗。
整個莊子彌漫著哀傷,雖然每個人腳步仍是和從前一樣輕快,但是黎淺淺敏銳的感覺到,有種情緒在蘊釀著,現在還不是爆發的時候,但她可以感受得到。
不知道這次他們要住在那里?
還是先去找表舅他們吧!
靈堂里跪在地上的鳳莊主背挺得筆直,就像是老松般蒼勁,但黎淺淺可以感覺到他內里深深的哀傷,濃稠得像是她哥以前每天早上煮的咖啡,苦得叫人想哭,濃稠得幾乎要被窒息,搖搖頭將那感覺甩掉,黎淺淺帶著春壽悄悄溜走。
來到二房的院子,看門的婆子還認得她,跟她福了一福,道,「小姑娘來了,黎教主和藍先生都在三公子屋里。」
「我們姑娘已經是教……」春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黎淺淺扯住打斷,「謝謝婆婆。」
「教……」
「我們是來看鳳三公子的。」不是來讓你宣揚我是教主的。
春壽被瞪得噤聲,老實跟在她身後。
來到東廂,藍海已經醒了,在為鳳三把脈。
看他眉頭緊皺,情況大概不是很樂觀。
「他的傷很重,可是內力卻很渾厚,完全不像是他原有的。」藍海想不通,「按說,他的傷應該不可能撐到這時,但是……」他卻撐下來了。
「因為年輕?」
「不,不是。」更像是有人將內力硬是傳入他體內,藍海對武學的了解不如黎漱深,他不知此法是否可行,也不曉得,鳳三是否是因為這樣,才會到現在還無法徹底清醒過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體內原本不屬于他的內力,與他原有的內力不相融,所以造成他的身體被兩股內力互相拉扯,他的身體只能讓他沉睡好保住他的小命?
藍海把黎漱拉出去,跟他解釋情況並詢問可有解法。
黎淺淺坐到床邊,鳳三已經瘦月兌了形,看他嘴唇干裂,她讓春壽倒杯溫水來,掏出帕子沾了溫水給他潤唇,黎淺淺經驗不足,帕子沾的水有點多,不止把嘴唇潤濕了,連他的臉也被弄濕了。
「教主,您得擰干一點。」春壽看得好想哭,她們家教主幾曾侍候過人啊!鳳三公子您可是頭一個,惜福點,趕緊醒了吧!
黎淺淺不好意思的應了聲,又再沾了溫水重試一次,這次好些了。
「咦?教主,鳳三公子好像在吞口水?」
「他渴了唄!」黎淺淺不以為意,又再沾溫水來,這次踫上他的唇,就發現他把帕子吸住,想汲取它上頭的水。
「原來是渴了。」藍海他們在外頭听到動靜進來看,發現黎淺淺在喂他喝水,不禁笑了起來。
藍海笑她,「長大了,會照顧人啦!可以嫁了!」
黎漱卻睨他一眼,「棠姐兒可比她大,也更會照顧人,更可以嫁了!你小心那天她回來跟你吵著要嫁人啦!」
藍海臉一板,「她敢。」
黎漱讓黎淺淺讓開些,他好為鳳三公子探一下那兩股內力是怎麼回事。
他們方才在外頭說起幾個解決方案,其中一種,便是由他出手,幫鳳三引導體內的內力進入丹田,好跟他原本的內力融合。
孰料,黎漱的手才探上去,就被三股力量給震開。
「這是怎麼回事?」藍海上前把黎漱扶起來,黎漱沉著臉,神情有些復雜的看著床上的鳳三公子,「他體內不止兩股內力。」
「嘎?怎麼回事啊?」藍海蒙了,黎淺淺卻靈機一動,「該不會是他爹娘臨死之前,將自己畢生的功力全傳給他了吧?」
藍海詫異的轉頭看黎淺淺,「這可能嗎?」。
「不然怎麼解釋?」黎漱倒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他原有的內力排斥我試探的內力,是自然的防護,但另外兩股內力顯然也是在保護他。」
「那就是說,他娘臨死前,把功力傳給他,他爹過世前,也把內力傳給他?可是……」
听說鳳公子夫人是死在小兒子懷里的,鳳公子可是……藍海轉頭看了下四周的環境,然後把侍候的人找來問話,鳳公子生前就跟小兒子在同一間屋里療傷。
忽然間,藍海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就滑了下來。「二舅兄他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便把內力灌入兒子體內,想讓他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