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法們離開鳳家莊之後,劉二就派人暗中盯著,得知他們並未像從前那樣,一離開就各自歸家,而是齊聚京城福滿多客棧,得知消息的黎漱不禁有些驚訝。
鳳莊主也知瑞瑤教護法們的習性,想到他們之前在樓外樓中,毫不避諱的談及復國組織一事,便提醒黎漱道,「你們師徒得小心些,可別被他們牽連了,我看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心思不小。」
黎漱苦笑點頭,「我知道,他們的心思從來都不小。」
教中有什麼事情,他們全都縮著不出面,但一說到復國組織,護法們就按捺不住了。
「這些護法究竟是何來歷?感覺不像是瑞瑤教中人。」這些護法們給鳳莊主的感覺是,他們名義上雖是瑞瑤教的護法,但他們實際上是瞧不上瑞瑤教,不以瑞瑤教中人自居。
彷佛他們是凌駕在瑞瑤教之上似的。
黎漱沉吟半晌才道,「他們的祖上原是賢太子身邊的親衛。」賢太子既曾是天盛帝國的太子,他身邊的親衛出處不一,有勛貴子弟,有將門虎子,還有寒門出身,但武藝高強的。
要收服這些人並不容易。
黎漱不知他們是何時被派到瑞瑤教來的,但據他所知,護法們一直不參與教內事務,好的、壞的全都不參與。
當年他與大長老互斗,這些人都不曾露面,他沒想到他們一露面,就要游說他支持那個狗屁復國組織,所以他出手了,狠狠的把他們教訓了一頓,大長老自那之後,安份了不少。
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會跑來游說他,是不是大長老在後弄鬼?
鳳莊主聞言一愣,沖口而出,「那個復國組織不會是他們搞出來的吧?」
黎漱沉吟半晌,「有可能,就算不是他們搞的,也與他們關系密切。」
他一直沒把那啥復國組織當回事,天盛帝國滅亡至今都一百多年了?中州大陸諸強林立,那一個主政者都不是好相與的,他就不信那個組織的頭頭不清楚,若他真看不清這一點,那表示他是個腦袋不清的家伙,就算天盛帝國真復闢,有這樣一個人當皇帝,其前途也堪慮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黎漱低頭端起幾近透明的白瓷茶盞,「教主不是我了,得看淺淺想怎麼辦才是。」
那丫頭啊!鳳莊主抿了口茶,笑了下,「我看她和我們家奕哥兒挺要好的。」
「是啊!是要好,不過鳳三和棠姐兒是青梅竹馬,感情也是挺不錯的。」
鳳莊主聞言笑了,「他們兄妹感情確實不錯。」鳳莊主沒說的是,在藍棠眼中,比她略長的鳳三,比較像是她弟。
「是嗎?」。黎漱回以一笑,「你可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棠姐兒其實對衍哥兒情有獨鐘?」
鳳莊主微頓,隨即苦笑,「你們都看出來了?」
「太明顯了,那小丫頭壓根不曾想要隱藏心事,誰看不出來?」
藍棠自小被鳳莊主和藍海他們當男孩子養,行事直來直往,沒有姑娘家的扭捏,是好,但遇上男女事,難免就吃虧了。
幸虧黎漱和藍海護得緊,鳳公子夫人對藍棠視如一家人,在她掌理下,鳳家莊的下人就算看出來了,也都閉口不提,因此她的心事才沒被傳出去。
但現在,鳳公子夫人過世了,鳳家莊的內務光靠內總管,怕是壓不住的,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事關自家孩子,黎漱與鳳莊主難免要上心。
「我倒不知,你對藍棠這麼好?」藍海雖是瑞瑤教的人,但自他成親後,就難得回蓮城,黎漱自己更是行蹤不定,鳳莊主有些不太相信黎漱會對藍棠的事如此上心。
「不好不行啊!我就這麼一個徒弟。她和棠姐兒處得好,棠姐兒要是過的不好,我那傻徒弟不就難過了?」
鳳莊主笑得前仰後合,笑完了,想到了自家女兒,不禁長嘆一聲。
「你真打算退隱,把莊主之位傳給衍哥兒?」
「是啊!」鳳莊主又是一聲長嘆,他們夫妻沒有兒子,他本就決定由義子鳳衍繼位,只是妻子一直不樂意,她不願女兒嫁給義子,更怕義子接手莊主後,會對女兒不利。
她絕想不到,事情會變成今日的局面。
午夜夢回時,他總忍不住要想,若妻子早知道,會走到這一步,是不是就會早早成全女兒?也就不會讓方夫人離間她們母女成功?
他不止一次後悔,當初為何要答應妻子,讓她的寡姐一家住進鳳家莊來?
如果他不曾同意,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只是,世間沒有後悔藥可吃,已經發生的事,不能重頭再來。
「你已經選好新址了?」黎漱起身看著桌上攤著的數張地圖。
鳳莊主點頭,「就是這里。」他伸手在其中一張地圖的北方一點。
黎漱低頭,就見地圖上寫著南楚地形圖,鳳莊主所指之處,就位于南楚與趙國接攘處的湘山山脈,與蓮城相去不遠,鳳公子夫人娘家商家也在附近。
「這地方挑的不錯啊!有山有水。」
「是啊!」鳳莊主微笑頜首,很適合他們父女隱居山林。「鳳家莊原在湘城就有產業,只是規模不大,衍哥兒已經派人去堪察,不日就能回。」
黎漱拱手為禮,「恭喜了。」
「到時還得請你們師徒前來觀禮。〞鳳莊主道,黎漱點頭應諾。
等黎漱離開,鳳莊主才疲憊的抬手揉著眉心。
「辛苦義父了。」鳳大公子自內室出來,伸手為鳳莊主輕輕按摩肩頭。
「這點事算什麼?你二叔二嬸去了,他們兄弟自有我來照看,這門親事,你二嬸也樂見其成,現在他們不在了,我總得讓他們如意才行。」鳳莊主的聲音諳啞,讓鳳大公子听了很是難過。
「義父,這事不是您的錯。」
「不是我的錯?那是誰的錯?我錯不該一時心軟,答應鳳悠讓方束青重新踏足鳳家莊,莊里這麼多好兒郎就這麼死于非命,他們冤枉啊!」他們何辜?
還有他相依為命的親弟弟,他們兄弟感情向來要好,可是弟弟去世後,卻一直不曾入他夢里來,他肯定是怪自己的。
「等新鳳家莊建好,我便傳位給你。」
「那公子之位呢?」鳳大公子問。
鳳莊主揉著眉心又再長嘆一聲,「自然是由奕哥兒接手,耀哥兒他,怕是……」
就算手腳的傷養好了,怕也承擔不起鳳公子護史的重任吧?鳳莊主還擔心他日後是否能行動自如,只是沒有說出口,但鳳大公子又怎麼會不明白。
他是看著兩個堂弟出生,跟他們一起長大的,鳳奕活跳,鳳耀沉穩,要是可以他絕不希望他們出事,但事與願違,鳳奕熬過來了,還因禍得福,鳳耀呢?
自重回鳳家莊後,他只有在得知父母雙亡時,痛哭失聲過,其余的時間,他都沉默不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止對他不理不睬,對鳳奕亦然。
「鳳家莊這次受創不輕,搬遷之後,你們兄弟兩要多加費心,好重振鳳家莊。」
「是。」鳳大公子應諾,等侍候鳳莊主歇下後,走出屋子時,已是掌燈時,看著一盞盞燈在暮色中燃起,瑩瑩燈光照亮了院中那株大樹,樹葉盡落只有枝椏在寒風中搖曳,冬天的腳步已近,新的一年又將來臨。
*
鳳耀的傷並不好治,鳳奕幾乎整天陪在他哥身邊,從小都是鳳耀在照顧他,鳳奕萬萬想不到,鳳耀會變成他眼前的這個樣子,手腳俱殘,臉上的傷雖已漸好,但心里的創傷是看不見的。
鳳奕不知,他二哥心里的傷何時會好,他只知道,只要他不放手,他哥就舍不得他,就不會毫不留戀的追隨父母腳步而去,可是看他受苦,他恨不得身替,有時他會忍不住想,為了不想失去親人,強留著他哥,讓他這樣受苦,是不是太自私了?
好不容易被藍棠養出來的一點膘,就在這樣煎熬下,咻咻咻地的消失了。
黎淺淺看著不忍,趁藍海他們在給鳳耀療傷時,把鳳奕找出去。
傷員不好過,傷員家屬也不好受。
黎淺淺把鳳奕找出來,就陪著他在他娘的屋子里呆坐,不知過了多久,鳳奕才開口。
「我小時候很調皮,我娘管不住我,就叫我哥盯著我,他左額角上有道傷疤,就是因為護著從樹上跳下來的我,才會被地上的石子給傷了的,大哥怕我們挨罵,攬了責被伯父罰跪,哥說不能讓大哥白白被罰,額上的血還沒干,就拖著我去祠堂陪大哥一起跪。」
丫鬟悄聲請示,要不要點燻籠,黎淺淺對她頜首,幾個丫鬟端了兩個獸鈕黃銅燻籠進屋來,鳳奕呆呆的看著她們,似乎不明白她們為何在這里。
黎淺淺拍拍他的手,等他看過來,才問,「棠姐姐呢?她也跟你們一起被罰跪?」
鳳奕搖頭,「沒有,她可厲害了,不止給我們送吃的送喝的,還給我們弄了三床被褥來。」
「那時你們多大?」
「不記得了。」鳳奕搖搖頭,「我記得,那時候常有人說,大哥不是伯父的親兒子,是從外頭帶回來的,所以他要是做錯什麼,都不會被伯父罰。」
黎淺淺看他一眼,笑問,「你肯定很羨慕,因為不管做錯什麼,都不會被罰。」
「嗯,可那天之後,我才知道,大哥就算不是伯父親生的,做錯了事,還是要被罰,因為在伯父心里,大哥就是他的親兒子,只有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才會教你做人處事,怕你行差踏錯,處處引導你。」
黎淺淺點頭,她哥也是管她很嚴,就是怕她一個不小心被人帶壞了。
「所以我才會以為,鳳樂悠大概不是伯父和伯母的親女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