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木青頂的馬車,簾前掛著碧色珠簾,她伸手掀起簾子,臉上一掠而過驚訝之色,她淡淡地拒絕了丫鬟的攙扶,輕盈的上了馬車,車內,一身白袍的連陌正斜斜的靠在車壁上,對著沈清漾起一抹炫目的笑容。
沈清心下微嘆「世子這是何為?」
連陌正起身來,馬車不大,兩人相對而坐時稍微一動便可觸踫對方膝蓋。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那樣對你。」好半天他才開口。
她繃著的臉緩了緩︰「剛才的事情我已經忘了。」
「你對我說話客氣了許多。」
「是沈清之前冒犯了。」
連陌一怔,沒有接話。
簡單的對白後再無言語,馬車內長長的沉默,沈清閉上眼楮假寐,除了馬蹄和車輪的聲音,就只有對面男子綿長的呼吸聲,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在了沈府正門,沈清睜眼時,車內已沒有了白袍男子的蹤影。
沈清進了沈府,直接朝南苑行去,南苑是沈常山安置妾侍的地方,這也是沈清第一次踏足南苑,內心深處她對于妾侍其實是看不起的,但是身為這個時代的女子,淪為妾侍,誰又能說她們不可憐呢,相較于沈常山的東院和沈清的風林閣,南苑只能算得上精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陳設,也沒有沈清屋中常年更換的各色裝飾,她大概能理解為何沈拓小小年紀那麼忌諱別人提起他的出身了。
來到沈拓的房間,戚姨娘誠惶誠恐的迎接她,眼楮微腫,眼中帶著還未消散的血絲。沈清進了內室,床上的少年俯身趴在床上,床邊散落的血色紗布還未來得及清理,她走到沈拓旁邊,少年小小的臉上泛著蒼白,想來應該極為痛苦,昏睡的中眉頭還在微微皺著。
她執起他的手輕輕的號了一下脈,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戚姨娘︰「這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凝玉膏,對治療外傷有奇效。」
戚姨娘諾諾的接過後躲在一旁悄悄的抹眼淚。
沈清見她的樣子皺了皺眉頭,最終什麼都沒說便回了風林閣,戚姨娘縱然可憐可悲,好在她並不笨,就算沈拓被打得奄奄一息她最多也就是紅著眼楮垂淚到天明,並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為,懦弱也不總是壞事。
風林閣中,月桂樹下,沈清蜷在的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游記,戚姨娘扶著沈拓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沈拓掙月兌她的攙扶,吃力地彎了下腰︰「弟弟給長姐請安。」
沈清笑著打趣︰「怎麼這麼快就能下床了?」
那日把脈就知他傷得不重,只是不知這放水一舉是林府還是連澈授意的。
「不過傷得這麼重還是應該在床上多休息幾日。」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刻意表露的異樣,沈拓小小的臉上劃過感激︰「弟謹遵長姐教誨,只不過听下人說長姐又要離家了,這才急著前來。」
「嗯,再過兩日便走,以後你得多為父親分憂才是。」
戚姨娘聞言張了張口,被沈拓拉了一下一角後隨即垂頭不語,沈清奇道︰「姨娘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戚姨娘看了下沈清又看看沈拓,有些尷尬地解釋︰「請大小姐恕我多言,七月初八老爺迎娶光祿卿許大人的次女,大小姐若不在場的話恐會惹來不少閑言碎語,對老爺和大小姐可都不是好事啊。」
沈清一怔,面色嚴肅︰「這是何時的事情,為何沒有人告訴我?」
戚姨娘和沈拓一驚,「大小姐不知道?這聘禮昨日便下了。」
她整了整表情,「罷了,這是喜事,看來,我暫時是走不了了,姨娘還是扶拓兒回屋歇息吧。」
送別了戚姨娘母子,她愣愣地坐在長椅上,手中的書未再翻動一頁,她的生母不過是個鄉野女子,當初父親不顧家中的反對執意娶她為妻,他對母親的情意不可能會有假,哪怕是戚姨娘之流也因是貴人所賜推月兌不得而已,如今連她都已快十九了,他才想到要續娶,這中間一定不簡單,難道父親他已經做出抉擇了嗎?
要說非常介意沈清其實是沒有的,這個時代,普通男子都不會為一個女人堅守,更何況他位列三公呢,能這麼多年不娶,實在算得上是長情之人了,但若是一點都不介意那也是假的,倒不是因為母親,那個苦命的女子在生下她的時候就去世了,就算她是帶著記憶轉世,一個從來都沒有相處過的人很難有什麼感情,她別扭的是金耀女子出嫁一般不會超過十六歲,也就是說她的那位繼母,不出所料的話比她還小幾歲,一想到此一股惡寒撲面而來。
沈清是御史府中唯一有資格和沈御史同桌用膳的人。
晚膳時分,「听說女兒就要有母親了,父親為何不告訴我呢?」
沈御史一驚,一口青菜卡在喉中,頓時說不出話來,沈清體貼地端過一杯熱茶,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
沈御史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還算英俊的老臉上有一絲可疑的紅暈,他尷尬地又咳了兩聲︰「那個,你知道了?」
「父親覺得能瞞我?」
沈御史不自然地解釋︰「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跟你說,怕你」
沈清輕笑一聲︰「父親說的什麼話,您平日事務繁忙,能有人在身邊照顧那是好事,這御史府能有個當家主母父親也能省掉不少的事情,再說,您納的妾侍不多也有那麼幾個,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沈御史干笑兩聲︰「你明白就好。」
他心下嘆息,納妾和娶妻怎能一樣呢,只怕這個女兒以後是更加不願意回來了。
「對了,明日你籍表弟到了,你帶他四處轉轉,小時候他最喜歡黏著你了。」
「籍表弟?婚期還有兩月,他這麼早來干嘛?」
「說是想看看鳳城的百花節,左右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怕你到時候又多了條小尾巴。」
沈清笑而不語,猶記得當初小時候他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小跟班,她上個茅房久了那小子都會急的哭,多年不見,也不知長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