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旺紀貴看著面前的菜，臉上，都有著一些掩飾不去的懊惱和尷尬。
面前的菜，也不是什麼特別難以入目的菜，只是這些菜，上不了大雅之堂。
這個，是一盤酸菜炖豬內髒。
紀家兄弟沒有認親前，那就是窮人，但是他們卻偏愛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肉買不起，就只能趁著別人收攤揀一點賣剩的內髒解解饞。
現在成了皇帝的親戚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對紀家兄弟而言，那根本就是小意思，可是，也許人就是喜歡憶苦，偶爾的，紀家兄弟也會讓府邸里的廚師，做一做豬內髒吃吃。
當然，這個做的自然就會有講究了，不像以前那樣，拌上鹽巴就直接吃了。
所以，現在看到這一盤酸菜炖豬內髒，紀家兄弟難免有點惱怒，仿佛過去的事情，在皇上面前掀開了。
「這個菜很好呀！」這時候，站在張妍身後的芙秀再次笑著出聲，「當年在安樂堂的時候，孝穆紀太後可喜歡吃這個了。」
「兩位國舅爺不知道。」芙秀笑著解釋，「當年皇上在安樂堂的時候，日子可苦了根本吃不到肉，當時安樂堂苦起來的時候，就吃這個。」
「孝穆紀太後可愛吃這些了……」芙秀輕笑著，眼眸中犀利的光芒一閃而過，「尤其是這個豬腸子。」
「哦哦哦！」紀旺連忙笑著接上來，掩飾著剛剛的尷尬，「是的是的，以前小妹在家里的時候，也是可喜歡吃這些了。」
「對啊皇上，你不知道。」紀貴也接上去，「我們小時候窮，難得吃一回肉，小妹可是非常愛吃這些，尤其是豬腸子。」
他們兩個人基于掩飾自己的尷尬，又說的太快，以至于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到朱佑樘和張妍錯愕的表情。
「芙秀！」錯愕過後，張妍轉過身，不贊同的看著芙秀。
到這個地步，張妍徹底意識到不對勁了。
芙秀如果失常一次，張妍還可以理解成是大病初愈的原因，可是兩次！
芙秀這絕對是故意的！
她為什麼這麼故意……張妍驚疑不定的看著芙秀，短暫的驚疑不定後，張妍才意識到，剛剛芙秀說了什麼。
驚疑不定的目光，立刻轉向了紀家兄弟。
當年，張妍可是在安樂堂，陪了孝穆紀太後和幼年的朱佑樘兩年多的。
安樂堂無所事事的兩年，除了陪著幼年的朱佑樘，張妍更多的，就是跟孝穆紀太後聊天。
雖然那個時候的孝穆紀太後，並不是特別願意說自己的事情，不過，從只字片語之間，張妍還是可以推斷出，孝穆紀太後的幼年家境，比上不足，比下還是有余的。
好歹，孝穆紀太後的父親，也是廣西的一個小土官，雖然非常極度的不起眼，地位也不高，但是，好歹也是一個小官。
吃不上肉的情況，對孝穆紀太後而言，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並且……
孝穆紀太後是根本就不喜歡吃豬內髒的，安樂堂生活所限制，餓到極致的時候，會在張妍的勸說下吃一點。
但是，哪怕要餓死了，孝穆紀太後，也是絕對不會踫一口的，不止不踫，如果碗筷盛了這些，下次再吃飯的時候，這些餐具孝穆紀太後就會洗涮的非常干淨。
而現在，紀家兄弟，怎麼會說出孝穆紀太後非常喜歡吃這些的話……而且……
張妍驚疑不定的目光再次轉向芙秀，他們會說出這些話，完全，就是在芙秀的誘導下。
芙秀為什麼要誘導他們？
孝穆紀太後的這些事情，芙秀她是完全知情的。
被成化皇帝關在安喜宮的那段惶恐的時間，芙秀和綠瑩安慰她的時候，偶爾也會說起孝穆紀太後，畢竟，張妍在後宮消失的這段時間，安樂堂，也是完全處于萬貴妃的監控之下，主管監控的宮女，正是芙秀。
所以，對孝穆紀太後的了解，芙秀並不比張妍少。
她既然知道……張妍一個寒戰，目光急切的轉向了朱佑樘。
果不其然，朱佑樘的臉色，冷的嚇人，看著芙秀的目光，更是冰冷的仿佛要把人給凍穿了。
在朱佑樘的氣勢下，雖然已經極力克制了，可是芙秀身體已經徹底僵硬了，若不是憑著一口氣死撐，恐怕此刻已經萎靡到地上了。
張妍和芙秀朝夕相處，芙秀這樣的情況她怎麼看不出來，張妍不禁著急了，想要打斷朱佑樘的目光的時候，朱佑樘已經開口了。
「來人！」朱佑樘的聲音中，仿佛藏著一萬把利箭。
「皇上！」懷恩站在朱佑樘身後，連忙應聲，「奴才在。」
「芙秀出言不遜，以下犯上，現在拖下去。」朱佑樘冷冷的看著芙秀，「拖下去掌嘴。」
「皇上？」懷恩嚇了一大跳。
「拖下去！」朱佑樘突然暴喝，滿腔的憤怒下，嚇人的高音中，吐出來的每個字，都沒有那麼清晰。
大廳服侍的宮女太監，都嚇的跪了下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今天跟著朱佑樘出來服侍的人，都是乾清宮的老人，很多人都是從朱佑樘還是太子時候就開始服侍了。
他們服侍皇上這麼多年，這樣暴怒的皇上，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而這樣的皇上……芙秀也是第一次見。
芙秀直直站了一會，也緩緩的跪了下來，頭，重重的貼在地上。
終于還是來了。
雖然這麼暴怒的皇上，比起剛剛冷冷看著自己的皇上更加嚇人，但是，芙秀，卻比剛剛的自己，要輕松的多。
也許，現在的自己，就是皇後娘娘給自己講的故事里面，那個終于等到樓上最後一只鞋子砸到地上的人吧。
已經到來的懲罰，總比一直未知的懲罰，要好受的多，芙秀閉上眼楮，額頭重重貼在地板上，僵硬的身體，緩緩的軟了下來。
懷恩緩緩走到芙秀身邊，轉身看了朱佑樘一眼，看著朱佑樘的臉上依然還是滿臉的怒色，沒有一點阻止自己的意思，只能嘆息一聲。
「芙秀姑娘，跟著我走吧。」懷恩輕聲對芙秀說。
只要芙秀自己跟著他走，他就不叫人來把芙秀拖下去了，畢竟是皇後身邊的人，有些體面，還是要給的。
「嗯！」芙秀輕輕應了一聲，跪直身體，朝著張妍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不可以！」看著磕頭的芙秀，張妍猛然喊了出來，「你們住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