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琛望著桌案上的八角宮燈,燈火寂靜妖嬈的舞蹈,反射出她眼底深深的投影,如一抹鬼魅,悄無聲息的潛伏著。
周圍寂靜無聲,守在門口的宮女不住的向外瞅,酡紅爬上臉頰,像是熟透了的紅隻果。
「來了來了來了!」她雙手不住的撕扯著手中的帕子,急切的小跑到床邊整理被明黃色被褥緊緊包裹住的女子的劉海。
燭光的光線被擋住,陳琛深深閉上雙目,如同一具木偶。
宮女雙手顫抖,聲音中掩飾不住的興奮︰「貴人,您這就算是熬到頭了,今晚一定要放開些,小嬋以後的好日子可就靠您了!」
是啊,就要熬到頭了。
宮女卻還在繼續,聲線有些尖利︰「您可笑笑,奴婢看您這樣子可不像是去受寵的,倒像是去受死的!」
她看床上的女子依舊一副僵尸樣,有些恨鐵不成鋼,眉頭緊蹙朝外面瞅了瞅,伸出右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奴婢嘴快,您見諒!可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哪家得了陛下的青眼不是歡歡喜喜的,您就看余芳宮的賈貴人,當時眼楮都要抬到天……」她忽然拍了一下明黃色被褥,大聲喊道︰「貴人您可別笑了,這讓陛下看到,該笑您呀,沒見過世面了!」
「陛下什麼時候笑人了?」尖細傲慢的聲音破門而入,來人眼珠朝下的望了眼床上的女人,又不屑的轉開了頭,望著一旁點頭哈腰的宮女問道︰「可都洗吧干淨了?」
「洗了洗了,還用了公公您送過來的香薰!」
「嗯。」太監冷哼了聲便不說話了。
氣氛一下子低沉下來。
宮女覷了眼床上的人,心下有些忐忑。
「公公您看……「
太監朝後面擺了擺手。
後面的小太監們立馬上前。
宮女剛松了口氣,卻見小太監正在解捆綁住明黃色被褥的黃色絛子,被子的人被驚醒,瞪大眼楮望著正在動手的小太監。宮女倒吸了口涼氣,忙上前攔住了,抬眼望著一旁負手背立的大太監︰「公公您這是作甚?」
到底是皇帝的妃子,這要是胴體被別的男人觀賞了……雖說是沒了根的人,可到底是不體面。
「怎麼?雜家替陛下檢視,這萬一要是帶了什麼刺殺工具……」
「沒有沒有!這怎麼可能呢!」
宮女心里不住的思索,這以前也沒听說受寵前會檢查身體啊,不過他說得卻是有道理,有可能是自己以前沒听過孤陋寡聞,檢查就檢查吧,反正大家都被看過……
「小嬋!」床上的女子終于開口了。她其實長得一般,臉上絲毫沒有什麼特色,但此時眼楮卻如同會說話一般,波光粼粼的望著被燭光擋住的身影,「妝奩里放著一個紫檀木匣子,你把它拿過來給公公,里面有些剛出爐的點心,讓公公嘗嘗鮮。」
宮女點點頭,飛快的跑開了。
「還是林貴人懂事,這官家的女子和奴才就是不一樣。」
床上的女子扯了扯嘴角,「都是應該的,往後的日子還望公公費心了。」
「應該的。」
宮女已經跑了回來,手里拿著一個做工精致的匣子,微微喘著粗氣。
「急什麼,陛下還在批閱奏折呢。」太監將匣子微微打開一條縫,雙眼微眯,一挑眉頭呵呵笑了起來,眼角皺紋疊起,「那林貴人,咱這就走吧!還望您得了盛寵,莫忘了奴才!」
「今日得公公相助,必定回報公公。」
「不敢當不敢當。」他朝小太監們挑了挑眉毛,小太監們立刻抬起明黃色被褥腳步穩健的往外走。
明黃色絲絛垂下,晃晃悠悠。
宮女連忙追了上來,「貴人,您……奴婢在宮里等著您!」
陳琛笑了笑,重新閉上了眼楮。
不知多久,她重新出現在一個有亮光的地方,周圍重新陷入寂靜。腳步慢慢響起,一個陰影擋住了她的光源,窸窸窣窣的正在解她的絛子,她控制住跳的飛快的心髒,緊緊握住手中的東西,猛地睜開了眼楮。
來人嚇了一跳,像是花了眼般重新眨了眨眼,入目卻是面前女子平庸的面龐和滿含驚喜的目光。
「貴人,奴婢幫您收拾一下。」宮女輕輕頷首,掩住嘴角的不屑。
陛下這眼光越來越差勁了……
那個平庸的女子卻似是害羞極了,臉半埋到被褥里頭輕輕搖著頭,「還、還是、還是我自己來吧……」
小戶人家的女兒果然小家子氣,她干脆放開手,微笑道︰「那您收拾好了喚奴婢。」
女子點點頭,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等周圍重新安靜下來,陳琛才松了口氣,她緊握住手中的東西,快速從被蛹里鑽到另一條明黃色的被子里,手中的冷汗已經將手中的東西打濕,她重新握了握,喚了宮女進來將被子收走。
周圍寂靜的可怕,只有燭心偶爾傳來的 啪爆裂聲。
她不知等了多久,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她狠狠咬住舌頭,強逼著自己清醒,手中的東西已經被汗水打濕,她望著被燭光映成暗黃色的帳頂,眼底一片迷茫。
門聲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急速呼吸著,如同快要渴死的魚。
「緊張什麼。」低沉的聲音傳來,她猛地睜開了眼楮。
來人一身暗紫色常服,胸前金絲繡著盤龍紋,此時他好像已經洗漱完畢,渾身散發著一種清新的味道,如同空山新雨後,在這點滿安神香的寢殿融合,有種說不出來的和諧。
「朕好看嗎?」。他望著眼前一動不動望著他的女子,劍眉蹙起,嘴角斜勾,不像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反像是哪家的紈褲子弟。
是他。
就是他,周衡!
她認識他整整三十年,目睹他從不受寵的王爺登上這九五之尊的寶座,目睹他從籍籍無名變成天下敬仰。他說他最重兄弟情義,他說他只想做閑雲野鶴快活人間,他說他和哥哥相見恨晚!
可是是誰,將她父親凌遲處死?又是誰,滅了陳家十族!
「怎麼了?朕臉上有花兒嗎?」。他笑著滅了燈燭,邊月兌著外衣邊坐到床邊,「朕不喜有人值夜,你可喜歡?」哪個女人喜歡自己歡愉之時有人守在旁邊。
就是現在!
陳琛猛地坐起來,將手中匕首插入周衡胸口!
好痛!
她瞪大眼楮,低頭看著汩汩鮮血在自己白皙的胸脯匯流成河。
「你是誰。」周衡重新點亮了燭光,望著床上一臉驚愕的女人。
怎麼會這樣!
是哪里出了錯?
陳琛忽然笑了出來,初時低低淺笑,而後哈哈大笑,再然後放聲狂笑!
她掩飾不住眼角的鄙夷,嘴角揚起︰「周衡,我還是斗不過你……」她低頭冷嘶,鮮血不住的向外流,感覺身體被掏空了一般。
「是誰派你來的?」
她呵呵低笑,竭盡全力朝著周衡招手,周衡漠然望著她,如同望著一具尸體。
「罷了。」她自嘲的搖了搖頭,「你可听過一句話?」
她望著周衡默然無視的側臉,如同自言自語。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她哈哈大笑起來,如同瘋子,抬手將胸前的匕首拔出來,又猛地扎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