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起,府城內外一片燈火輝煌。
江慧嘉與宋熠穿過小巷,才剛走上大街,忽地就見城中心位置傳來砰地一聲炸響!
在路上行人的驚呼中,那一片天空忽然大亮。
數不清的煙火帶著光怪陸離的彩芒,拖著長長的亮尾,在夜空中如繁花綻放,又似流星隕落。
剎那光起,轉瞬湮滅。
大街上,無數行人駐足,轉首眺望。
長街兩頭次第而起的一排排花燈,在這煙火的映照下都顯得忽明忽暗,忽而繁華,忽而寂寞起來。
江慧嘉一瞬間幾乎被這景色感染得呆了。
她痴痴凝望,在現代時候見過無數的精品煙花,可是那些煙花並不是在此情此境下被點燃開來的,所以從前那些煙花即便做得再精美,她多看幾回也只是心生無趣之感。
不比此刻震撼,不比此刻光耀,不比此刻……身旁有宋熠。
而她跨越千年而來,古今之迷離,都在此時,仿佛得到了圓滿。
江慧嘉忽地挽緊了宋熠的手。
只听那遠方還在不停地響起煙花炸開的砰相聲,被驚住的行人們反應了過來,開始紛紛往煙花燃放處奔跑而去。
人們歡呼叫喊著︰「是太平和樂樓那邊!快去看!」
洶涌而過的人潮沖得江慧嘉幾乎站立不穩,宋熠連忙抽出被她挽住的那只手,轉而雙臂張開,將她緊緊攬在懷里,帶著她往兩邊屋檐下躲。
江慧嘉被他緊緊擁在懷里,整個人都像是要被燒起來了一般。
羞澀、歡喜、安心,種種情緒一涌而上,使她心緒恍惚,又是悵惘又是甜蜜。
她轉而將身體的重量依向他,雙手也伸出來環抱到他腰後。
任世間紅塵萬丈,人潮喧囂,仿佛都在這一刻化作了虛無。
宋熠喉間滾動,喊了一聲︰「娘子!」
江慧嘉應了一聲,恍惚間又似乎听到他喊了一聲「阿萱」。
還沒來得及再應聲,那頭人潮終于過了,長街另一邊又不疾不徐地駛來一輛嵌寶帶瓔珞的華麗馬車。
那竟是一輛三乘馬車!
江慧嘉知道,在大靖朝,就是一匹馬拉的一乘馬車都不是尋常百姓能坐的,這不僅僅是因為馬匹屬于金貴的大型牲畜,更是因為馬車的規制也被朝廷嚴格控制了。
一般諸侯王爵級別的都只可以乘坐四乘馬車,可想而知這乘坐三乘馬車的至少也要有爵位在身。
在寶慶府,就是官職最高的談知府,屬于士大夫等級,也只能坐雙乘馬車。
那這三乘馬車里坐的又會是什麼人?
這樣的念頭也只是轉瞬而過,江慧嘉其實並沒有太在意。
只不過是因為那車太顯眼,江慧嘉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想到了辛棄疾那段名傳千古的詞句︰「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雖然辛棄疾原詞所描寫的是元宵燈會,不過同是燈會,用在此情此情其實也挺切題。
江慧嘉本來還想吟出來的,不過又想到本朝還沒有辛棄疾,她這要是搶先把人家的詞來了個「首發」,那豈不成了剽竊?
索性也就歇了這文藝的心思,只感嘆了一句︰「火樹銀花合,暗塵隨馬去。」
正說呢,那悠悠而過的馬車一邊,卻忽地被人掀了一角簾子。
簾子後頭就現出了一雙淡薄得近乎空明的眼楮。
雖然是在夜色中,可兩邊長街燈火通明,那馬車四角也都掛著圓角宮燈,江慧嘉這轉頭一看,竟不經意與那雙眼楮對視上了!
這原本只是很尋常的一眼,可大約是因為那雙眼楮太過特殊,以至于江慧嘉哪怕並沒有很看清楚對方,這一瞬間也不由得如同受到蠱惑般地將視線久久凝駐。
同一時間,一股寒氣從江慧嘉腳底生起,片刻直沖腦頂。
江慧嘉心中一個激靈,待要趕快移開視線,那馬車卻已不緊不慢地駛了過去。
那雙眼楮也就在同一時刻消失不見了。
江慧嘉不由得暗松一口氣,幾乎有點不敢置信,自己剛才僅只是與那車上人對視了一眼,竟就落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什麼人?
什麼樣的人會僅憑一個眼神就具有如此威力?
宋熠敏銳地察覺到了江慧嘉的不對,不由問道︰「娘子,怎麼了?」
江慧嘉長舒一口氣道︰「說來好生奇怪,我方才只是轉頭看了一眼,與那輛馬車上的人對了一下視線,居然就覺得脊背發寒,不由自主地出了冷汗。那是什麼人,居然一個眼神就這樣厲害!」
她不過隨口這麼一說,也不認為宋熠會有答案。
宋熠皺眉道︰「三乘馬車,本不該出現在寶慶府的,也不曾听說寶慶府有什麼有爵位的人家。」
頓了頓又道︰「不過鄭家的鄭老大人倒是有資格坐三乘馬車,但是據說這位老大人致仕後並不長居祖宅,而是游歷四方去了……」
他抬手輕輕拍撫江慧嘉後背,擁著她道︰「娘子不必在意,不論那是何等人物,總歸與你我沒有干系。說起來,娘子喜歡什麼燈,我們不如猜燈謎去?」
本來就算是夫妻之間,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擁抱的。
但之前人潮忽然涌過來,宋熠不得已抱著江慧嘉躲到了一邊,也算是避在了不顯眼的地方。這時候為了安撫江慧嘉,他又多抱了會,一時竟舍不得放開了。
江慧嘉其實膽子沒有那麼小,並不能真的算是受到了驚嚇。真要說到她的狀態,那與其說是驚嚇,還不如說是驚奇。
但正如宋熠所說,那就是再大的人物,也跟他們沒有干系。
因此三言兩語間,江慧嘉也就將此事放到了一邊,也贊同宋熠的提議︰「猜燈謎贏花燈,我可是早有听聞,想必十分有趣。你要多幫我贏些花燈回來,倘若贏不回,今晚啊……叫你睡正廳去!」
她眼波流轉,手指點在宋熠的胸口。
宋熠心下猛地一跳,一把就捉住了江慧嘉的手指。
一時不知為何,口干舌燥。
只道︰「便是不睡正廳,這……這大床也……」
一著急,想了許久也沒敢說的話竟月兌口而出︰「娘子又不與我同睡一床被子!」
江慧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