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風元分裂以後,國與國之間戰爭不斷。我常年帶兵在外征戰,生離死別見得多了,本想著也就習慣了。奈何每一場戰爭都免不了要看著自己心愛的部下非死即傷,有的今日還與你共飲貪杯,明日就陰陽相隔。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每次作戰部署都想著精益求精,將傷亡人數減到最少,卻總有人死。有的婦女在家守十年如一日的活寡,最終等來的卻是丈夫戰死的消息,有的士兵還沒成親生子,便早早為國捐軀。多少個家庭因戰爭支離破碎,我看得多了,以為自己麻木了。卻不想看一次痛一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我與將士們去慰問一個犧牲了的副使的家人,那副使妹妹患有眼疾,副使微薄的俸祿除了要養起一個七口之家,還要負擔妹妹醫治眼疾的費用。我們去到的時候,他妹妹剛剛復明,一看見我便歡快地向我跑了過來,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鐘楊頓了頓,眼眶中晶瑩閃爍著,「她抱著我,異常激動,她說‘哥哥,我終于能看到你的模樣了!’。」
風舒安安靜地做一個聆听著,還適時地遞過了自己還沒收起的手帕。鐘楊擺了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繼續緩緩說道︰「不不會懂,那時候我告訴她真相時的心情我是見多見慣了,才更覺不忍。你沒經歷過不懂的不懂」
鐘楊說著說著,便醉醺醺地倒在了桌面上。
「鐘楊,鐘楊?」風舒安搖了搖他,可他還是一動不動,便轉身對著後上方的空氣說道,「趙晨,皇上醉了,帶他回去休息吧。」
不一會兒,一個黑色的影子便出現在風舒安眼前,恭敬地對她行了一禮,便抱起鐘楊離去。夜間的冷風將院子內白玉桌上七零八落的酒瓶子吹得踫踫作響,風舒安看著眼前一桌的殘羹,拿過酒瓶將自己面前的杯盞滿上,一飲而盡,只此一杯,便不再貪。回想著鐘楊方才說的那番話,加上今晚得知鐘楊便是譚玉樹,風舒安心中情緒復雜程度無以言說。良久,夜深風冷,她才回去。
回到房內之時,一名身穿冰藍絲綢長袍的男子早已擺好了棋盤正翹首以待,風舒安看著他來自己的閨房如入無物之境般隨意,原本煩躁的心更是升起了幾分怒意,只是看到男子那桃花眼中款款的秋波之時,硬是將自己心中的煩躁壓了下來,她知道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那一身冰藍的男子此刻正悠閑地用手撐著腦袋懶懶地看著她,風舒安郁悶了,她自認見過天下無數的美男子,卻還是被眼前之人這幅撩人的模樣驚艷到了。也只有他,敢穿著非純黑的衣服在皇宮里肆意游蕩。
「有事派人傳達一聲便是了,何必親自過來。」
男子給了她一個甜甜的笑︰「想你嘛!來,再陪我下一局。」
「我沒心情。」風舒安此刻是真沒心情,平日里若是別人輕浮男子說出這樣調戲她的話,早就被她修理得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了,如今她心中卻是煩悶得不想理會此人的任何話語。
「羽湘大小姐,你可不能這樣子過河拆橋啊!好歹我也勞心勞力為你東奔西走了幾天,總不能這點面子也不給我吧?要是傳了出去,日後我黎非奉還如何在江湖上混,被同行笑死得了!來來來,快陪我下一局,我就不信贏不了你!」此人正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下第一偷黎非奉。
「你為我辦事,我給你你想要的東西,這很公平。我們達成的協議中可沒有要我陪你下第二局棋這點。」明日要對付的人不僅僅是原氏,更是她身後的原家,甚至是當朝太後。風舒安並非不理智之人,她深知自己與鐘楊所面對的敵人的強大,所以沒有萬分的把握她絕不會與他們正面宣戰。而黎非奉,便是她最大的王牌。
黎非奉仿佛沒有听到風舒安的話一樣,興高采烈地拿起了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上,滿眼期待地看著對面的人,笑得像個三歲孩童︰「‘殘局’我不要了,換你陪我再下一局棋,來該你了!」
風舒安愣愣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了,他說「殘局」他不要了?她沒听錯吧?
所謂的「殘局」是一副上古流傳下來的白玉棋子,若是落到常人的手上,它不過是一副珍稀的古老棋子,但在有深厚內力的人手中,它卻是很好的武器。它之所以稱為「殘局」,是因為這幅棋子記錄了七七四十九種棋局,每一個棋局都有獨自的名字,卻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殘局。學武之人用內力驅動它,便能使人進去四十九種棋局中的其中一種,若是那人在一個時辰內不能解開此局,便會藏身其中。所以江湖上認稱它為「殘局」。
「你沒听錯,我不要了。快快快,下棋啊!」黎非奉看著風舒安一臉失神的樣子,不耐煩地催促著。
風舒安無奈一笑,拾起一黑子,輕輕放于棋盤上。
其實她手中並沒有「殘局」,當初為了誘惑愛棋成痴的黎非奉為她做事,才故意放風出去引誘他來找自己。本來她是想著事成之後無恥地賴賬的,卻不想黎非奉不按常理出牌,寧願不要「殘局」也要自己陪他多下一局。怕是他想報第一次見面之時惜敗之仇吧!風舒安想到這里,心底一笑,想不到黎非奉這個聲名赫赫的俠盜,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罷了罷了,難得遇到真正愛棋之人,便放下心中煩事,與他認認真真下一局。
夜靜無言,偌大的房間內只剩棋子落下的聲音,一局棋兩人不急不慢地下著,一人一子不慌不忙地搶佔地盤,一炷香的時間過了,雙方都沒有能吃掉對面一子。原本平和的節奏漸漸變得急促,兩人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棋盤上的黑白兩子交錯纏綿,你爭我奪,偶有得失,卻看不出哪一方有明顯的優勢。慢慢地,黑白兩子漸漸滿布棋盤,兩人落子的速度也比開始還要慢了許多,待棋盤上幾乎再無可以爭奪之處,兩人的斗爭還是難分伯仲。
白子落,黎非奉抬頭得意地看了風舒安一眼,修長的手指離開棋子表面,一瞬間,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形成了一幅風舒安熟悉無比的畫面——殘局,一個凡是專注圍棋之人都見過並且能熟記的殘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