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像突然爆發那樣又突然消失,如果不是臨縣的慘狀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周邊有鎮子也遭到了掠奪,蒲縣的百姓們可能會認為前些天的緊張只是一場噩夢。
蒙軍還在蒲縣以南的地方流竄作惡,但在這個交通極其不便利的年代,這些都已經離他們太遠太遠。
保家衛國那是當兵的事,他們每天只想著怎麼才能填飽肚子,操心過年有沒有冬衣。
就在人們歡歡喜喜以為萬事皆安的時候,突然傳來兩個噩耗。
一是他們的父母官被懷疑勾結蒙軍,二是朝廷開始征兵了。
凡家里有兩個以上,年齡在十五至四十五歲之間的男人,必須抽出一個去服兵役。
不接受銀錢豁免。
黑丫家里一片愁雲慘淡,他的爹娘和舅舅已經趕回來,坐在一起商量對策。
他們家因為爹爹腿有問題,可以不用出人,但舅舅家是必須出一個的。
「以前都是交點錢就可以,這次為什麼不行,我們去找人商量下,多交些錢……」舅媽在一旁抹著眼淚。
「我看有人花錢買人頂替名額,不行我去問問,誰願意頂替咱家去,給他五十兩。」舅舅咬著牙說。
他們家才開始過好日子,服兵役那就是送死,寧願多花些錢,也得找人頂替了。
許增強沉默著不說話,他們家就他和他爹符合條件,頂替名額哪是那麼簡單的,如果被人揭發,又調查屬實的話,不但頂替的那個人要去,他和他爹都得去,他不能冒這個險。
「爹,我去。」許增強突然說。
「啥?」舅舅和舅媽都愣住了。
「我去當兵。」他沒有解釋太多,但誰都看出來他的堅定。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舅舅月兌了鞋就往他背上拍,大表哥只低著頭一聲也不吭。
「別打強娃子,別打了,你跟你爹說,說你不去當兵。」舅媽哭著撲上去。
許氏和劉爹也上去勸,小河嚇得哇哇哭起來。
舅舅瞪著大兒子,希望能如願听到自己想听的話。
可是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強娃子,你一直都很懂事,戰場上刀劍無眼,隨時都能把命送了,你為啥要去當兵。」劉爹苦口婆心的說。
「我年紀大了,讀書也讀不出來個啥,弟弟和表弟以後都是要考功名的,我也得博個前程去。」許增強梗著脖子說。
「誰要你博前程,誰要你博前程了,娘只要你好好活著,咱家又不是過不去,你干啥非要當兵,你這是拿刀子剜娘的心啊。」舅媽趴在炕上直哭,一手還捶打著兒子。
「表哥,你是不是擔心頂替被舉報了舅舅和你都得上戰場。」小山冷靜的說。
听了他的話,一屋子人都看過來。
「啥?還有這一說。」舅舅吃驚的問。那他不是白白打了強娃子。
「嗯,今天公告上寫的。」小山點點頭,「如果頂替被發現,這家年齡符合的男人和頂替的人全都要去當兵。」
舅舅眼圈都紅了,」你咋不早說,爹打你你咋不說。「
舅媽又哭起來,罵舅舅不識好歹,強娃子那麼懂事還打他。
無論舍不舍得,鬧完了,還是得準備走。
不過現在先出了告示,等到正式招兵,還得一個多月。
「如果何縣令沒出事,還可以走走他的門路。」劉爹嘆口氣,「那麼好的官,可惜了。」
「上面要找個人背鍋,這次就咱蒲縣沒出事,可不就找他了。不過何縣令家里和岳父都是當官的,應該問題不大,下午百姓送了萬民傘和請願書,應該會有點用。」
黑丫心里也知道。他家里肯定會活動,但如果真頂用,何潤生也不會被帶走了。
昨晚上他來到自己家里,就跟黑丫說了這個事,府城現在形勢不明,他不敢讓金婉秋回去,只得托付給黑丫幫忙照顧,如果那邊無事,自然會有人來接她過去,如果兩家人都自身難保,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下午出城的時候所有百姓都來了,從城里排到三里外,他們家人都去了,何縣令看到黑丫,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黑丫看懂了,沖他堅定的點點頭。
他說的是「拜托。」
這個時候,他只能相信這個不到十二歲的孩子,相信她真的會像往日一樣,給他們家帶來一次次的驚喜和奇跡。
這一去,也許再不能回來,若兩家都自顧不暇,夫人和孩子,就托付給你了,何潤生在心里默默的說。
金婉秋哭紅了雙眼,但還是笑著把相公送出門外,「我等你回來。」她把何潤生的手放在小月復,「我們都等你回來。」
無論做不做官,平安回來就好。
她扶著門框,看著相公消失在遠方,轉身回去給族姐寫信,族姐的公公是京中的二品大官,希望他能看在自己提醒族姐鉛粉有毒的份上,給相公一個清白。
原本已經恢復熱鬧的縣城此刻又像蒙上了一層灰霾,兩邊的房子里時不時就會有哭聲傳出來,這些都是家里有人要去服兵役的人家。
許增強又來到熟悉的小巷,靜靜的站在角落,等著那個越來越消瘦的姑娘。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來這里等一等,看一看,馬上就要走了,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也許再見時,她已嫁作他人婦。
陸雙雙又端著木盆從家里走出來,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出來洗衣服,因為他經常會站在角落里。
余光掃過,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陸雙雙轉過身,嘴角上揚。
真是個呆子。
若真有意,為何不找媒人來。
若是無意,又為何總在那里看她。
滿懷心思的少女內心煎熬又充滿甜蜜,洗衣服的時候也哼著歌。
「我家小六子要去服兵役了,四個兒子,為何偏偏就是他抽到了,可憐還沒有成家。」旁邊的大娘一邊洗衣服,一邊嘆氣。
「我家的二小子也要去,實在沒法子,這不是扯我的心肝肉嗎。」另外一個大娘一說,兩個人都哭起來。
「服兵役?」陸雙雙心里像被雷擊了一樣,她很少出門,家里也不用擔心這個事,倒是第一次听說。
「許大哥可是要去服兵役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木盆和衣服就往回跑。
看到角落里那個人還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氣,直接奔了過去。
「你要去服兵役了?」
許增強怔怔的點點頭。
「走之前,能不能先娶我過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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