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娘柳眉微皺,眸底滿是憂色,她墨藍色的胸襟前面已經被浸濕了一片,盡是寧錦雲的淚跡。
「雲兒,到底是怎麼了,快和姨娘說說,我方才听劉媽媽說你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可是老太太訓斥了你?」文姨娘的語氣略顯焦急。
寧錦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有小腦袋跟撥浪鼓似的,使勁兒地搖了兩下。
文姨娘又擔心地道,︰「不是老太太,那就是李菁了,是不是你李姨娘又找你的茬了?對,一定是她,她總是看不慣你,動不動就像要吃人似的來凶你,真是不講道理。」
文氏無奈地垂下了頭,任由鬢邊的兩綹垂發橫在了眼前,掩住了略微發紅的眼眶,她已料定了寧錦雲是被李氏惹哭,難免覺得心疼。她柔聲道,︰「雲兒莫哭,快些擦干眼淚,一會兒姨娘給你做瑯琊酥糖吃,好不好?」
每每~遇到這類事情,文姨娘的心中都極為自責,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若非她太過軟弱又無權無勢,怎會使雲兒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她無奈,卻也無能為力。
文姨娘柔軟的手掌慈祥地撫著寧錦雲的發絲,試圖給她些許安慰。
寧錦雲抬起朦朧的淚眼,伸手用袖子抹了把涕淚,這才說道,︰「不是的,祖母沒有訓斥我,李姨娘也沒有為難我,我只是……只是有些想哭。」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再見到至親之人,她怎能無動于衷。但是,她又不能把實情全盤道出,因為根本沒人會相信她能夠重生,只會當她是瘋了。
文姨娘將手覆在寧錦雲的額頭上,不解道,︰「這幾天你有乖乖地喝藥嗎,是不是風寒又加重了?要不怎會好端端地想哭。」
「我的病已經好了,許是因為心里還難受著吧。」寧錦雲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急忙岔開話茬,免得文姨娘再逼問,她換上了一副撒嬌的語氣,︰「不過,您方才說若是我不再哭鼻子了,您就給我做酥糖吃,這話還算數嗎?」。
文姨娘寵溺地看著她,嘆了聲氣,應道,︰「你這孩子,行,給你做酥糖,我何時有過說話不算的時候,不過你可得答應姨娘,不能貪嘴吃太多,免得齁壞了嗓子。」
「那是自然,您許我吃多少我就吃多少,絕不多拿一塊。」寧錦雲仰起臉,孩子氣地點著頭,咧嘴一笑,露出了如珍珠般明艷的皓齒。
看著她一臉燦爛的笑容,文姨娘也跟著笑了,︰「你呀,真是個孩子,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在哭哭啼啼,現在就又沒心沒肺地笑了。」
說罷,文姨娘用手刮了下寧錦雲的鼻子,而後便起身去了院內的小廚房,做她拿手的甜食。
寧府的每座院落內都有設有單獨的小廚房,平時大家都是在自己院內準備各自的飲食,不必鬧哄哄地聚在一起,除了每逢佳節和宴會之時,其余的時候都是各吃各的。
紅芍院有兩位廚藝不錯的廚娘,但盡管如此,文姨娘也仍舊時常親自下廚,為寧錦雲額外做些好吃的。文姨娘本是江南女子,喜吃甜食也善于烹飪甜食,她的廚藝可算得上是極好,只不過卻入不了寧老太太的眼,寧老太太覺得這些不過是些拿不到台面上的小技倆,在吃穿不愁的寧家是完全不需要的。
文姨娘的一只腳剛邁過門檻,便一眼就看到了正跪在外面的阿蓮,阿蓮滿臉委屈的神色,胖嘟嘟的圓臉拉的長長的,還撅著一雙厚唇,顯然是對自己被責罰而有所不滿,她見到文姨娘出來了,如同見到救兵般,眼楮頓時一亮,她急急地望著文氏,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的,試圖求救。
「雲兒,這是怎麼了?阿蓮做錯了何事,為何要在此跪著。」文姨娘吃驚地回頭問道,一雙柳眉挑的高高的。
寧錦雲瞥了阿蓮一眼,神情低落了下來,她沉聲道,︰「你犯錯就該受罰,別出聲,老老實實跪著!」繼而,她又挽著文姨娘瘦弱的手臂,笑嘻嘻地說道,︰「不過是個下人被罰跪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走吧姨娘,我都等不及要快些吃到酥糖了。」
文姨娘拗不過她,只好暫時不去管阿蓮的事,任由著寧錦雲拉著自己往前走,她的身形嬌小,和十四歲的寧錦雲身高相近,遠遠一看,二人倒有些像姐妹的感覺。
很快,小廚房內就傳出一陣久違的歡聲笑語,文姨娘的腰間圍了塊灰色暗紋圍裙,正端著面盆站在案板前忙活,而寧錦雲滿手沾著面粉,在一旁不停地給文氏搗亂。她一會兒把白面抹到文姨娘的脖子上,一會兒又拿面粉去討青芸的嫌,青芸閃躲不及,被她抹了個小花臉。
見到青芸臉沾面粉目瞪口呆的滑稽樣子,寧錦雲和文氏都笑得直不起腰來,青芸則是苦笑不得,搞不懂小姐何時變得如此頑皮了。
片刻後,經過文姨娘的一雙巧手烹飪,瑯琊酥糖終于做好了,甜甜的香味蔓延開來,聞著便讓人忍不住要流口水。這種瑯琊酥糖是由純白芝麻、糖粉,面粉等制成,做好之後糖塊厚薄均勻,骨薄如紙,入口酥軟,香味濃郁,但又甜而不膩,甚至有「香召雲外客,味引洞中仙」的美稱。
看著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酥糖,寧錦雲看的是望眼欲穿,她眼巴巴地等在一旁,總想著要伸一筷子,嘗個新鮮。
文姨娘卻輕拍了一下她的手,提醒道,︰「現在還不行,再等等,得涼透了才能好吃。」酥糖涼了之後才能成形變硬,入口後才會有一種香酥的口感。
寧錦雲也就只好收起筷子,安靜地坐在灶邊的小矮凳上,乖乖地候著,她的余光落在了青芸和文姨娘的身上,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好。
小小的膳房之中,只有她們三人,圍著一份不起眼的酥糖轉悠,這是最為平常的日子,也是她最想守住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