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沖了進去,見到的便是夏穎跪坐在地上,滿臉淚痕。
「為什麼?難道就因為一只貓兒,您就要斷送了孫女的幸福嗎?」。
「幸福,何來幸福?不過一門親事,你身份高貴,自是不缺提親之人,這門親事就此作罷,祖母自會為你把關更好的人選。」
「可穎兒只鐘心衛國公世子啊!」
夏穎不甘回應,卻听‘啪’地一聲,清脆落下。
隨即只見夏穎潔白面龐上浮起五根掌印,她怔住了神,不可置信望著眼前的人。好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趕了出去,不然夏穎顏面盡失。
蘇氏氣得渾身發抖。
她剛回到侯府,身旁的丫鬟便說出事了,她還沒來得及褪下衣衫便匆忙趕來韶松堂,半路上寶環將事情跟她說了一通,她听得心頭直顫,可沒想到一進門,听到的便是夏穎如此不知廉恥的話。
「逆女!你瞧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這話傳出去叫人听見了,你還怎麼出嫁!暗許心意,簡直不知羞恥!」
蘇氏出生名門世家,最為遵循女子閨訓,可她卻沒想到,自己最為驕傲的女兒,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神靈之意不可忤逆,庚帖之事已然表示她與衛國公世子並無可能,她越是執拗就越是冥頑不化!
「母親!」夏穎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一慣溫和的母親竟然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這門親事,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最近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屋里給我反省,庚帖我自會命人送回去,這門親事就此作罷!」
蘇氏面色冷漠,不容置喙。
夏穎臉上血色褪盡,雙眸卻緩緩凝聚成一片堅定,只听她的聲音逐漸變得平和。
「祖母,母親,穎兒知道你們是為了穎兒好,可穎兒今年已經十五了,你們一直推月兌穎兒的親事,穎兒並無半分怨言,如今,就因為一只死貓,就要毀了這門親事。若是有人故意陷害穎兒呢?難道穎兒就要為此斷送姻緣嗎?」。
她說這話時,眸子不由得轉向夏楠,里頭是溢不住的憤恨不屈。
夏楠心間猛地一顫,卻無他言。
蘇氏也听到了她的話,淡淡瞥了夏楠一眼。
「你無需多言,此時我自有定論,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嫁入衛國公府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蘇氏說的堅決,夏穎眼中淚光閃爍,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您若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穎兒甘願青燈古佛一生!」
蘇氏望著跪在地上的夏穎,眸中閃過一絲不忍,卻冷冷道。
「那你便去庵子內,同菩薩共度一生吧!」
庚帖交換三日內如若不出事,這門親事便是神靈應允的,可這三天內家中若是出了什麼異常,這門親事不是親,是禍,還不知道會帶來什麼災害。
與其讓夏穎嫁過去受害,倒不如斷了這禍念!
「母親!」
夏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蘇氏冷冷打斷。
「夠了!這件事情,你別無選擇!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反省,來人,把二小姐帶回屋里,沒我的準許,不許她踏出院子半步!」
蘇氏眉色凌厲,喚了幾個丫鬟把夏穎帶了出去。
夏穎面有不甘,卻被幾個丫鬟婆子推搡著回了閨房。
她退去之後,蘇氏仿佛落了一口氣,她復雜地望了夏楠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紀氏開口了。
「大房媳婦,這件事情,你去同衛國公府講清吧,尋個好听點的由頭,莫要讓人家記恨了我們。」
「是。」
蘇氏剛從宮中回來便遇到了夏穎這麼一出,身心俱疲。
夏楠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退了出去。
夏穎跟衛國公世子的事情已下定論,這婚姻是結不成了,不過這樣也好,她也不會想前世那般被逼而死了。
想到這兒,夏楠不由得吐了一口濁氣,緊接著便是眸色一寒。
夕顏閣內,驚鴻一直跪在地板上,二月的天,地板還涼著,她就這麼一直跪著,眼眶微紅,翩若跟幾個二等丫鬟就在一旁看著。
夏楠冷眼望著她,驚鴻見她回來,身子板得更直。
「姐兒,都是奴婢的錯,請您責罰。」
夏楠直接越過她,朝語蘭道,「把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都給我叫來。」
不一會兒,院子里窸窸窣窣站滿了人,夏楠站在她們跟前,冷眸掃了一眾丫鬟婆子,卻不言語。
底下的丫鬟婆子原本還猜測著夏楠是何意,卻被這冷眸一瞥,心中更是不停打鼓。
她不說話,底下的人心中越沒底。
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
「我平日里是不是太慣著你們了,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驚呼雙眼泛紅,底下一眾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出。
「姐兒,驚鴻姐姐只是憐惜那只貓兒……」碧彤不經出聲勸慰。
「我讓你說話了?」
誰人不知道夏楠生性溫和,對底下的丫鬟都是寬和有度,可今日的夏楠如此凌厲,讓一眾丫鬟越發驚懼。
無人敢言。
驚鴻眼眶通紅,「姐兒您懲罰我吧,都是我的錯,奴婢甘願受罰。」
「罰?當然要罰,若是不然,我這個小姐的話,可還有半個人信服。」
「驚鴻身為一等丫鬟,違令行事,降為二等丫鬟,扣三個月月錢。」
她的話說完,在場的丫鬟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這個懲罰,也太狠了,驚鴻一下子從一等的大丫鬟變成二等丫鬟,還克扣了三個月的月錢,這一下子,她的地位便掉了下去,跟四個二等丫鬟同等地位。
不過少了一個一等丫鬟,自然會從幾個二等丫鬟里面提拔一個,如此想著,鴛兒不由得開口。
「姐兒,您這懲罰也太重了吧,驚鴻姐姐好歹……」
「犯錯了就要受罰,既然你心疼她,那你也與她一起,扣一個月月錢。」
哈?
鴛兒睜大了雙眼。
這是什麼情況?
她只不過想要在夏楠面前刷個存在感,好讓她感覺到她的‘善心’,為何還累及她,克扣一個月月錢!
「憑——」
鴛兒心有不甘,還想說話,卻被一旁碧彤拉住了袖子。
見夏楠如此心狠,院子里一眾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蟬,生怕再說錯了什麼累及自身。
訓完話之後,一眾丫鬟婆子自行散去,夏楠獨獨留下翩若跟驚鴻。
她仍跪著,對夏楠的懲罰並無怨言。
「那貓兒你一直在照顧,為何會死在二小姐院子門前?」
「回小姐的話,那小女乃貓確實一直是婢子在照顧著,婢子本想等它傷好了便放它走,養了兩日,它的傷也好了不少,婢子昨夜便偷偷從後門出去,把這貓放走了,婢子真的不知道,今早它為何會死在二小姐院子門前。」
驚鴻說這話時,眸中帶有哀色。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只小貓,可奈何造化弄人,她前腳剛把貓兒放走,後腳它就死在了別人門前,更是連累了自家小姐。
听聞她的話,夏楠眉頭蹙得更緊。
這件事情,根本無從查起。
到底是誰將貓兒殺死,還丟在夏穎門前,夏穎失去這門親事,對誰有好處?
她著實想不出來。
難道真的是意外?
遣散了兩個丫鬟,她則是揉了揉腦袋,細想事情來回。
「鴛兒妹妹,你可算是踩著坑了,扣了一個月月錢,我都為你心疼,你說這表小姐也真是的,旁人做錯了事還順帶連你也給罰了,這是什麼道理嘛,我真為你不值啊。」
說話的是芸香,先前夏楠讓她接近芸香,她便找機會接近了,與她相處後發現二人性情相投,關系也日漸好了起來。
如今在夕顏閣受了委屈,鴛兒立馬找到芸香傾訴,听完芸香的話,鴛兒更是覺得不甘,卻礙于夏楠的身份不好說什麼。
芸香又道,「誒,我真是心疼你,你說,這表小姐這麼就這麼狠,你平日里忠心耿耿,沒少為她干活,可她倒好,一不開心,竟然還拿你撒氣。」
芸香一直在為鴛兒抱不平,她原本已經平復下去的心,一瞬間又被撩撥了上來,心中慢慢涌起了氣焰,忍不住將她的不滿全數傾倒出來。
「芸香姐姐,你可不知道,這位表小姐有多難伺候,平日里,她根本不讓我進她屋里,出門又只帶抱月那個傻丫頭,這幾個二等丫鬟中,就我最沒事情做,原本想著她興許是想提拔我,可後來我見著其他二等丫鬟都或多或少得了獎賞,就我一人沒有。而這次更是過分,竟然還克扣了我一個月的月錢!」
鴛兒越想越委屈,也越來越氣憤,竟將之前夏楠囑咐她做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芸香姐姐,我真幸運能遇見你,我本來是故意接近你的,沒想到,你才是那個對我最好的人。」
「故意接近我?」
「嗯,是表小姐,她讓我接近你的。」鴛兒無話不說。
「表小姐為何要這麼做?」
「這個她到沒說。」
芸香若有所思,伸手撩了下鬢發,這一下,鴛兒的目光便落在她縴細的手上,上面的指甲粉得發亮。她驀地想起先前在馬廄里看的,關于芸香跟馬廄小廝的一幕。
眸光微轉,鴛兒默默把話咽回肚子里。
次日,夏楠去向紀氏請安時,卻見她眉間憂郁,似是有化不開的結。
夏楠起身,來到紀氏身後,輕輕為她按壓頭上的穴位。
「祖母,您長得這麼好看,可別一直蹙眉,會不好看的。」
她說著俏皮話,也沒見的紀氏舒緩了眉頭。
紀氏拉著她坐下,遣走了屋里的丫鬟,只留下她與徐嬤嬤,這才道來。
「楠姐兒,你平日里與穎姐兒交好,可知她是何時情根深種衛家二郎的?」
聞言,夏楠心中不由得一凜,是因為夏穎?
她如實道,「元宵燈會那日,我們曾與衛國公世子有一面之緣,那日回來之後,穎姐姐與往日似乎有了那麼一點不同。」
听了夏楠的話,紀氏嘆了口氣。
「這個痴情種!」
夏楠沒有接話,過了半晌,只听紀氏道。
「今日你大伯母本想回了衛國公府,可沒想到庚帖卻不見了,經一番查證,才知道是被送回了衛國公府。穎姐兒居然趁著我跟你大伯母還未行動,便將庚帖送了回去,應了這門親事。」
這話一出,夏楠雙眉也不由得緊緊揪在一起。
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夏穎竟然如此膽大,不惜忤逆家中長輩,擅自偷了庚帖回應了這門親事。
她既是震驚又是覺得悲戚,夏穎當真對衛國公世子用情至深,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嫁與他。
紀氏無言,夏楠也沒有說話。
卿涵院外,一道白色身形跪在門口,目光堅決。
屋里氣氛低壓,蘇氏冷著臉,目光冷然。
寶環斗著膽子,開口說道,「夫人,這二月地板還涼著,二小姐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個時辰了,怕是要凍壞了。」
「哼,就讓她跪著!」
蘇氏被氣得不輕,眉目全失了往常的溫和。
屋外夏穎身形搖搖欲墜,可卻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眸中盡是堅定。
她絕不悔。
今日之事,她甘願承擔,她一輩子,統共就動這一次心,若是錯過了,今後心死,此生又有何趣。
「請母親成全。」
夏穎高喝,緩緩磕了一個頭。
「請母親成全。」
她再次高聲,又磕了一個頭。
兩個磕頭下來,夏穎的額頭已是紅腫不已,身旁的流雲急得不行,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姐兒您快起來,您受傷了。」
不理會她的哭喊,夏穎倔強著繼續磕頭。
流雲哭成了淚人兒,可夏穎仍是不屈不撓,而屋里的大夫人,卻仍沒有絲毫松動的意味。
屋里的寶環緊蹙著眉,暗暗打量著蘇氏,她跟在她身旁那麼多年,清晰地捕捉到了蘇氏眸中一閃而過的不忍。
她再次勸慰出聲,「夫人,您先讓二小姐進來吧,她跪了這麼久,身子本就不堪,再這麼磕頭下去,會傷著的。」
話落,蘇氏原本堅硬的臉龐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她啞著聲音,「讓她起來吧。」
夏穎被流雲扶著起來,可雙腿因長時間跪在地上,僵硬無比,一下子跌到在地。
蘇氏急忙跑了出去,將她扶了起來,眼角濕潤。(未完待續。).